然后在那段时间里,他一看到他的云助就觉得咽喉发紧,身体发硬,每一根神经和寒毛都在蠢蠢欲动。
最后是他的心脏承担了所有。
劳医生给他开药,注|射,纳闷地问:好端端的怎么会病发?行止,你最近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他艰难而谨慎地思索着措辞:我最近,看到一个人,总是觉得他的身后好像有九条尾巴在对着我摇
劳医生:?
劳医生:你梦到了九尾狐?
他摇头:不是九尾狐,他长着人的脸,很漂亮的。
劳医生:人面狐身,那是妖精啊。
他若有所思:妖精的话,他比较接近于蜘蛛精,因为他会吐出蛛丝,来缠住我
劳医生:他把你吓到了?
他点点头:有点。
劳医生明白了:以后少看那些灵异神怪的网文小说,云特助真是把你带坏了!
江行止少时学习,青年后工作,除此以外几乎全无爱好。
是谢云书来到他身边后,才带着他一点一点学会了消遣。
他的确是被云助带坏了,但网文小说不背这锅
江行止的回忆是被谢云书压得极低的嗓音打断的:你以后不要跟裴寂去呛,他是个急脾气,你跟他计较没必要。
谢云书的话音里没有任何偏袒,完全是陈述事实,衷心劝告,他的出发点是让江行止心如止水,不要轻易被别人调动情绪。
但江行止就是不高兴了。
他骚|扰你!江行止控诉,湿|漉|漉的眼睛像是被激怒的小动物,眼尾发红,隐有火星。
他那人就是啊?谢云书转过头,他被江行止的用词弄得脑子都短路了一下,继而哭笑不得,什么骚|扰?裴寂这个人
谢云书的嗓音是那种很清澈的男中音,低声诉说的时候娓娓道来,不论提到谁的名字都有一种温情脉脉的柔和感,包括裴寂。
江行止扭过头。
他曾经不止一次听到过谢云书提起这个名字,满面怀念。
但他从不知道这个时候的裴寂是如此桀骜。
裴寂丢掉的笔,谢云书蹲下去捡,这个画面深深刺到了他。
江行止的不满和别扭都写在脸上,谢云书无语地望了他一会。
年少的江行止跟成年后的脾性简直是判若两人,谢云书都不知道这样青稚跳脱的一个江行止是怎样蜕变成日后不苟言笑沉着稳重的江总经理。
谢云书初到江行止身边的时候,这人因为在国外待了很久,说中文的语速都放得极缓,讲起话来慢条斯理,网络用语一概不通。
江行止现在的模样,给了谢云书一种这人越活越回去的错乱感。
如果江行止一直保持这个性子,以后要怎么掌管偌大的乔园?
谢云书想象着乔园高管云集的会议厅里,江行止拿出一包包零食堆满整张漆黑锃亮的大理石会议桌,那些城府深沉八风不动的老家伙们会露出怎样天崩地裂的表情那个场景一定非常有趣。
但谢云书又想,假如江行止一直保持这样的性子,乔乐山和乔冰怕是只能另培养接班人。
那么江行止的心脏负荷会不会轻松一些?
江行止不想听谢云书说金毛狮王,但谢云书长久的沉默更让他不安,他碰了碰谢云书的胳膊:你
新来的那个学生,物理老师吴江点名,你来回答一下电势能的定义。
江行止站了起来:电势能是处于电场的电荷分布所具有的势能,与电荷分布在系统内部的组态有关。①
班里的同学都看了过来。
大家都奇怪怎么会有人连这样的送分题都答得古古怪怪。
吴江刚刚讲过这个定义,还在黑板上写了板书,他叫江行止起来是因为看到这个转学生左右扭着脑袋,完全没认真听课。
错啦!夏客转过头,不怎么控制音量地提醒,电势能是由电荷在电场中相对位置而具有的能量,黑板上写着呐!
高中考试凡是考到概念性的东西,都要按照教科书的标准来写答案,哪怕错掉一两个字都可能不给分。
吴江却面露惊讶:你的定义是从哪里看来的?
大卫格里菲斯的《电动力学导论》,第二章静电学。他歪了下头,具体小节记得不是很清了,很久没看了,只记得公式。
全场同学:
吴江不太敢相信一个高中生已经学过《电动力学导论》,随手在黑板上出了一道题。
题干无人看懂,出自大学物理。
江行止看了眼,就站那儿扯了个本子打草稿,不一会说出个答案。
几十颗脑袋齐刷刷的,从黑板上移到江行止身上,又从江行止身上移到吴江。
很好,很不错!吴江连连点头,这种学生别说上课心不在焉左顾右盼了,他就是到讲桌上来打滚唱麦都行,请坐吧!
教室里这才响起窃窃私语声。
我去!早自习的时候夏客还觉得他们班又来了个装逼人,谁曾想,又来一个牛逼人!
连姚湛都破天荒地从自己的题集里抬头盯着江行止的背影看,手上的笔转啊转的。
只有谢云书一点也不意外,江行止是一路念贵族学校出来的,菁英着呢。
吴江和颜悦色地问:新同学叫什么名字?
前排的人抢着回答:江行止!
江行止,吴江的神色更温和了,你愿不愿意参加今年的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啊?
江行止想也不想地回绝:谢谢老师,我不感兴趣。
他又不是来学习的,他只想跟谢云书待一起。
吴江略显失望,他也是负责带竞赛小组的,一个姚湛,一个江行止,都是几年才能出一个的天才式好苗子,都不肯参加竞赛。
好吧,吴江也不能勉强,以你跟姚湛的水平,现在参加大物竞赛都绰绰有余,你们的确该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好了,扯远了,大家继续看黑板。
吴江说完往谢云书的方向定了一眼,谢云书一下子就接收到这个信号,他之前凑过去跟江行止说小话被看到了,老师让他注意点。
于是谢云书正襟危坐,专心听课。
江行止的胳膊在桌面平移,又要过来碰他,谢云书抬高手臂,没带什么表情地说:听课。
江行止怔怔地看着谢云书的侧脸。
和面部的整体轮廓偏向清俊温润不同,谢云书的侧面线条有很明显的棱角,当他凝神看向前方的时候,他的眼睫、鼻梁、嘴唇至下颌形成长长的,偏冷锐的流线,这样的他看上去,并不那么好接近。
当局者迷。
但当局者的感受也最直接。
自和谢云书见面后所有的细节都像慢放的镜头,一帧一帧被江行止拎出来在大脑里反复回筛。
江行止这才意识到,谢云书对待他的态度,和对其他同学都没有什么不同。
甚至谢云书对别人,比对他还要更自然些。
哪怕是飞向夏客的一本练习簿,也代表了现在的江行止难以触摸到的那份亲近。
这一次,他的出现并没能像前世那样,在谢云书的生命里划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时还无心插柳,可笑如今煞费苦心。
心里如乱红飞过,江行止的手指微微有些麻痹,他轻轻地用拇指一个个捻动其它指腹,让心思慢慢沉淀。
谢云书低头间就看到江行止的手指,这是每当他遇到极大的挑战,陷入深沉的绸缪时才会无意识出现的小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