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没办法,谢云书只能把注意力集中到最关键,也最让他难以启齿,如果不是实在没得办法,他根本不愿再次去回想的那个环节。
那人体温偏冷,手指和脸颊,还有嘴唇贴上来的时候都是冰凉的,像细细的落雪。
眼睫毛很密很长,扇动的时候蹭到自己的脸,带来风絮般的麻痒。
手臂很长,能完整环绕过他的腰。
嘴唇薄而柔软,口腔里没有香烟或者其他辛辣的味道,气息像沾过露水的薄荷
谢云书烦躁地抱住脑袋,双手插|进发间里,用力搓了搓头发。
Shit!Shit!他一遍遍提醒自己,你是被一只狗舔了!
一个变态的Lsp跟踪狂,有冰雪一样的手指,蝶翼一样的睫毛,出水薄荷一样的
嗡嗡!
放在桌上的小灵通震动起来。
谢云书甩了甩头,水珠四溅。
他伸长手臂拿电话。
是江行止给他发短信:【我到家啦!你睡了吗?】
谢云书打了两个字:【还没】
又删去。
如果他现在回复江行止,只怕又要没完没了。
他这会没心情跟江行止聊天。
谢云书不回,江行止自己也能唱完独角戏:
【你睡了啊?】
【那我们明天再见喽!】
【晚安!】
谢云书看着一条条短信在屏幕上跳跃,仿佛能看到江行止在电话的那头,捧着小灵通,灵活修长的手指在啪嗒啪嗒按着键盘
脑海里有一只小鱼倏然摆尾,一闪而过。
谢云书敏锐得抓住它的尾巴,将它从时间的长河里捉逮回来。
就像是潮水短暂地覆盖了沙画,退潮之后那些深刻的痕迹又再度显露出来。
灵活修长,冰雪般寒凉的手指,一点一点滑过他的眉心,眼角,鼻翼,脸颊,小心翼翼地绕过他的唇瓣,最后在他下巴的凹窝里,轻轻按了按。
这样柔软的指腹,细腻的触感,清凉的温度,他前世也曾经体会过一次。
谢云书对着镜子,看到镜面里自己的面孔,从一片苍茫空白,渐渐崩裂了开来。
新的周一天气不太好,乌云沉沉盖顶,像谢云书的心情。
早上出门的时候祝君兰叫住他:看这天是要下雨,记得带把伞。
谢云书点头应:好。
祝君兰摸摸他的脸,心疼地说:怎么脸色看上去这么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谢云书往玄关口的小镜子里瞅一眼自己,眼角青灰,唇色干燥,根本瞒不了他妈,只能说实话:昨晚没睡好。
怎么没睡好呢?祝君兰往他书包里又塞了一瓶牛奶两个鸡蛋,叮嘱道,今晚回来立刻就睡觉,不许再熬夜了啊!
知道了,妈。
谢云书到校很早,班级里吵吵闹闹,一半的人在补作业,一半的人在聊天。
聊天的话题都是那三场张学友演唱会。
有人进到会场里看了,有人在广场上也听得很高兴。
有人把买的荧光棒带到教室里,居然还能发光。
还有个男生穿着谢云书卖出去的T恤。
也有人绘声绘色地转述白色海洋的传说。
但谢云书并没什么振奋的感觉,他难得趴在课桌上,补觉。
云哥!夏客兴致勃勃地来闹他,我跟你说
谢云书抬头,面无表情:不感兴趣。
怎么了?夏客这人格外敏感,谁让我云哥不爽了?
谢云书没答话,转头想换个方向睡,却看到让他不爽的人正从窗户边走过。
明明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位子从后门进来最方便,江行止偏偏要绕到前门,拐一个大弯子。
江行止穿着白绿色校服,肩上背着书包,手里提了个纸袋子,他一进门就看到谢云书,脸上漾起大大的笑容,元气满满的。
云书,我给你带了杨婶做的包子,蛋黄流沙包!江行止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地把纸袋子推到谢云书面前献宝。
蛋黄流沙包啊?夏客伸长脑袋往袋子里看,咕咚咽了下口水,我也最喜欢吃这个了!
江行止当听不懂他的潜台词:你想吃去外面买,我没带你的!
夏客也撇嘴:小气什么呀?
如果是平时,看到这两个家伙为口吃的都要怼两句,谢云书是会觉得很有趣的。
但他现在满心里都是对江行止的疑惑。
江行止不搭理夏客,纸袋子里还有个密封饭盒,盒盖的四个角压得严严实实,他用力掰开盒盖,从里面拿出个包子来,放在手心一掂一掂,嘴巴呼呼吹气:好烫好烫!
谢云书盯着江行止鼓包包的脸颊,眼神无比复杂。
江行止把包子送到谢云书嘴边,眼睛亮亮的:咬一口!
谢云书垂眸看江行止的手心。
男孩子翻开的手掌肤色白皙得像被牛奶泡过,五根手指青葱纤长,每一个指腹上的涡纹都特别明显。
对于男生来说,这样的手实在是漂亮细腻到过分了。
这是在优越的家庭环境里如珠似宝地捧着,本人又从不劳作才能养出来的手。
但此时这只手的指根和手心连接处的掌指关节微微红肿,有粗粝摩擦的痕迹。
这种痕迹谢云书再熟悉不过,抓握单杠,哑铃,吊环,绳索等。
健身房里练臂力的,十个里有八个掌指关节常年如此,先红后肿,以后还会慢慢形成茧,由薄到厚。
一旦把昨晚的事与江行止联系上,所有的疑点就都迎刃而解。
约谢云书见面的是江行止,把谢云书喊醒的是江行止。
整个老槐巷里,从头到尾就只有他们两个在。
江行止看谢云书盯着包子迟迟不接也不说话,把手往前递了递:你吃啊。
谢云书微眯眼睛,目光好似X光片在江行止脸上扫来扫去。
但他什么都没扫出来。
虽然眼前这个少年跟多年后的江行止大相径庭,但他们本质上都是玉骨冰清,品行端方的人。
谢云书没办法把昨晚那个登徒子
跟江行止重合到一起。
江行止想干什么?
一面在他面前扮无辜扮傻,一面在背后偷袭他**他。
他以后不想当青年企业家想拿奥斯卡小金人了?
谢云书昨晚躺在床上思来想去,想给江行止的行为找出一个符合逻辑的解释。
江行止有一个双胞胎兄弟?
江行止被什么妖魔鬼怪夺舍了?
还是有问题的不是江行止,而是他谢云书错把幻觉当感觉了?
谢云书最后坐起来,脸蒙进胳膊里。
他摒弃掉所有荒诞不羁的借口,不愿自欺欺人。
整个事件唯一靠谱的动机是,江行止在玩儿他,把他当成一个游戏似的在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