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台电视机安装在会议室的墙壁上,谢云书说之后要用它来连接电脑,以后他每周会找一些管理和营销的教程来投放,整个公司的人都要分批来学。
现在海滨还没有那种专门的岗位培训班,如果不是自己实在分不开身,谢云书连这种培训的钱都想赚一赚。
谢云书也拿着肯德基的汉堡和可乐,他倚着会议桌,咬了口汉堡,点名道:孙振你总结下,在云家这个案子里,我们一共做了几步策划?
孙振是新任的业务部经理,他咽着食物站起来,抽了张纸巾快速擦了擦嘴,流利答道:第一步是通过我们的电梯广告,把云家开业的基本信息传递出去,第二步是在云家开门前就安排人去排队,营造出这个品牌万众期待的假额,现象,第三步是销毁所有的劣等布料,震撼同行,树立标杆,第四步是寻求电视台媒体的官方报道和定性,彻底拔高品牌的立意
Bingo!谢云书打了个响指。
习武亢奋道:现在海滨只要提到女装大家就会想到云家,这是我们做的第一个品牌策划,太成功了!太牛逼了!
谢云书摇了摇头刚想说话,手机响了。
小书!祝君兰爽朗的笑声里透着得意轻快,妈店里的衣服几乎都快卖完了,马上就要上第二批
不,谢云书轻声地打断她,妈,你立刻叫停蓝色鸢尾系列的所有生产。
什么?祝君兰惊道,叫停?
是的,叫停,谢云书慢条斯理地说,任何高品质的东西必然伴随着低产量,如果蓝色鸢尾也可以被批发被群购,那它又怎么配得上最优面料,最美服装的称号呢?
挂完电话之后,谢云书就看到一双双充满困惑的眼睛和一张张闭不上的嘴巴,他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不是小书,习武完全不能理解,你怎么让兰婶不卖了呢?这,这哪有送上门的生意不要做的?
谢云书把最后一口汉堡塞进嘴里三两下嚼掉,他走到会议室内的小黑板前拿起马克笔,边说边写道:这就是云家策划营销案的最后一步,叫做饥饿营销。
云家服饰就这样以摧枯拉朽之势抢占了海滨服装业的半壁江山,与此同时,海滨商界也齐齐关注到了另一个新崛起的公司,那就是拿下了海滨市大半电梯广告租赁业务、帮助云家服饰策划出一场惊艳绝伦的品牌营销的云起传媒。
亲母子,明算账。
谢云书给云家做的营销策划案报价十万元,在所有推广活动完成后的隔天,祝君兰豪爽地把这笔钱打进了云起的账户里。
周六下午放学早,谢云书一出校门,他爸妈已经在门口等着他。
后座上只有祝君兰,还有一堆满满的礼品,谢云书坐到副驾上。
祝老爷子七十大寿,今晚暖寿。
祝君兰本来是想把裔玲玲和裴寂也都带上,但谢祖望提醒她:老家人多,孩子去了肯定不自在,就你们老祝家那一张张血盆大嘴,一口能吞一个小孩儿!
祝君兰一想也是,于是她让那俩孩子到祝君梅家去吃饭,吃完自己回家睡觉。
谢祖望每天在车行修车,空下来的时间就拿车练手,前几天终于考到了驾照,他开着车行里的一辆旧桑塔纳,握着方向盘都舍不得撒手,嘚瑟得很:儿砸,等到过年咱家也买辆小轿车,你喜欢哪个品牌?
祝君兰正在整理后座上的礼品盒,闻言一个眼刀飞过去:今年过年我钱紧,腾不出来给你买车!
云家日进斗金,但祝君兰手里是真余不出太多钱,要花钱的地方远远比赚来的多,祝君兰还从每月的收益里固定匀出一笔给她儿子存着,哪怕是云家前段时间资金链断裂,她都坚决不动儿子的钱。
要是平时谢祖望肯定又要跟祝君兰吵起来,但他知道他老婆每次回娘家都会很烦躁,这个时候是惹不得的。
前座的爷俩交换了个视线。
谢云书歪过身子:妈,其实我也觉得咱家该买辆车,去到哪里都方便,而且贷款的话也不贵。
祝君兰的口气立刻变了:小书喜欢什么样的车?
谢云书又转过头:爸说呢?现在只有爸有本儿,爸说了算。
谢祖望一脸挑剔:日本车坚决不能要,还有美国车也不要,韩国的更不要
谢云书心里直呼一声好家伙,就这几个条件把便宜车型过滤一半了,他心里盘算着手头余钱。
其实谢云书的资金也很紧张,不说云起传媒步步扩张全都要钱来开道,十字街那边眼看着也要定局下来了,他还不知道去哪里搞那么大笔本金,但是他老子想要部车,他无论怎样也要买一辆才行,好在前阵子他帮光头佬出了个主意去讨债,那光头佬也是个义气人,成功收回一部分债后立马封了个三万块的红包给他,勉强能付个汽车首付。
谢云书还琢磨着呢,就听祝君兰没好气地怼谢祖望:这不要那不要的?你出钱了吗?
谢祖望腾出右手,拇指和中指捏在一起比了个手势,一脸高深莫测地说:我掐指一算十二月中,我谢祖望就要飞黄腾达了!
谢云书笑起来。
谢祖望冲谢云书挤眉弄眼:儿子,晚上吃过饭爸带你到谷场上教你开车,等你一学会,爸就给你买个大奔驰!
车子开进村,正是百家炊火的时候。
兴阳村的祝家在整个北滩镇都是小有名气的,祝铁石的七十大寿,邀请了大半个村的人,一片连绵的大棚几乎延伸到村子入口。
暖寿的这晚不用办流水,只有祝铁石的子孙还有兄弟姐妹到场,然而即便这样,祝家正中的堂屋和东西两间厢房里也全都坐满了人。
谢云书跟一群兄弟姐妹坐在东厢房,这屋里一共摆了两桌,每桌有十个人,他左手边是小舅家的表弟祝海洋,右手边是大姨家的表哥杨睿,齐小龙在他正对面,上来就把他面前的一盘捆蹄给转走,还冲他凶巴巴扮了个鬼脸。
齐小龙脑子是不是有病?祝海洋直翻白眼,他八辈子没吃过捆蹄啊!
祝海洋比谢云书小两岁,他是邹莹的儿子,理所当然跟谢云书关系最好。
杨睿和大舅家的祝海军是一伙。
齐小龙是个愣种,逮谁欺负谁。
五个兄弟自有楚河汉界泾渭分明,但他们以前并不是这样。
村里人都说祝铁石这块宅子的风水好,谢云书他们这一代正好是计划生育最严格的时候,家家院落的围墙上都被计生办用白|粉刷上斗大的生男生女都一样,然而农村里谁家不想要个儿子,祝铁石的六个子女生的全是男孩。
谢云书虽然是独生子,但童年并不孤独,他小时候是跟堂表兄弟们一起长大的,上树掏鸟下河摸鱼,连同齐小龙在内,大家有好吃的一起尝,有鸡毛掸子揍也一起扛。
夏天的时候姥姥在堂屋的地上扯两张席子,几个男孩排排睡,大电扇吊在高高的房梁上转啊转,屋子的角落里薰着一种驱蚊草,散发出来的味道好像柠檬一样清新凛冽。
孩子们在大通铺上推来挤去地打着滚,一年又一年,后来随着他们父母的关系发生转变,孩子们的距离也拉开了。
谢云书夹了片牛肉放在嘴里慢慢咬,他思索着上一代人是为了什么开始疏远的呢?
谢祖望就坐在谢云书隔壁桌,一桌子男人都是祝家的女婿。
烟雾缭绕,酒杯咣当。
圆桌上的东头位置属于首座,坐在这张位子上的人是祝铁石的大女婿杨松浩。
杨松浩在外地做工程。
如果说八十年代是知识分子和公务员下海的大浪潮,那两千年就是农民工进城的龙卷风。
像海滨这样的江北小城,天上掉下一块广告牌砸到十个人,有八个是在沿海地区里做工程,其实就是小包工头。
最早一批的包工头是很赚到钱的。
杨松浩肚子鼓得圆桶一般,腰间的华伦天奴皮带好像随时都能崩断,皮带的左右两边各挂着一个皮质手机套,他一会拿出诺基亚接电话,一会用摩托罗拉回人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