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楚炎背着手,阴沉地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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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轩逸说歌曲是半成品,真的,霖渠说还没影,也是真的,钢琴旁边的地上放着一个鞋盒,里面皱巴巴的纸一堆一堆,分不清谁是谁,这些就是所谓的半成品。
张轩逸坐在钢琴凳上,鞋盒架在两脚之间,趴在自己膝盖上以脑充血的姿势翻捡那些皱巴巴的废纸,里头甚至有卫生纸。
其他人两两三三在闲聊,捧着乐器配合弹奏。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工作,被张轩逸叫过来,结果他自己在那捋鞋盒。
霖渠和萧楚炎坐在中间的沙发上,一个黑毛衣一个白毛衣,两张死人脸,像催命的黑白无常。他们正盯着张轩逸和他两脚之间看,看他把废纸分为6类堆在地上,手里拿着薄薄的餐巾纸,上面密密麻麻字小的更蝌蚪一样,正在犹豫这些蝌蚪要放到哪堆里。
他抬起脸冲霖渠笑笑,说:我印象里这些整理好就可以录了,但好像不太行,有点乱呵呵。
霖渠双手抱胸,冷峻地开口:你这堆厕纸攒了多久?
张轩逸说,三年吧,就是在脑子不断地组合构思,没碰电脑没碰乐器,怕被带跑,我手指形成肌肉记忆了,一碰到乐器就往自己习惯的动作去,真可怕,还以为几年不练会好一点
萧楚炎换了个姿势翘起脚,他可算知道霖渠写歌不碰乐器的原因了,这种肌肉记忆相比是幼儿时期就学音乐玩乐器、几十年的时间里培养出来的。他没有,无法跟他们感同身受,所以他根本不需要学习这种写歌方式的,多此一举。
对面的张轩逸一边整理一边开始碎碎念:哇我真的写了很多和弦,想做点不一样的,但一共就12个音符,怎么写都是别人用烂的,要不只剩难听的,啊真烦人啊,有没有办法把难听的和弦变好听啊
霖渠说:这就是你不发专辑的理由?
张轩逸笑起来,直起身敲着自己的老腰说:好好好我知道,给和弦加点作料,烂大街的和弦也要加以心思改编,如何用旋律来提升和弦也是展示水平的地方你也就比我大三岁,干嘛老气横秋跟我爸似的。
大家注意到张轩逸脸上甜蜜的笑容,都降低了分贝。他好像脑子有点不清醒,霖渠有说那些话吗,霖渠有打算说那些话吗?霖渠拿着手机开始看新闻,都懒得理他,萧楚炎则吐出口气,走到一旁拿起吉他乱弹。
张轩逸心情变得很好,他站起来伸懒腰,在屋里转了一圈,跟领导视察一样,他问大家:各位最近有什么推荐的和弦吗?分享一下。
霖渠起身坐到钢琴前,弯腰捡起他放在地上的谱子弹,其他人则看着张轩逸,都在判断他说这话的意图,没人回答。
曾经的张轩逸是个恃才傲物的愣头青,哪怕持有云驰股份,是公司名义上的管理者,但因为年纪实在太小了,狂放的样子还像只小牛犊,而且他的才华和样貌又特别讨喜,所以大伙儿谁都把他当小弟弟看待。
直到极日解散前,他还是大家的小弟弟,但转瞬间一切都变天了,他消失再出现,突然就成熟了,成熟到彻底变成另一个人。
现在的张轩逸在外看似平易近人,在公司却是正颜厉色不苟言笑,遇到重要问题,完全就是个说一不二的暴君,所以根本没人敢对他直言进谏,也没人敢指导他音乐。
张轩逸等了几分钟都没人接他的话,他内心倒是强大,一点都不觉得丢份,还走到霖渠身边笑呵呵地说:哎,看到没,他们现在都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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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张轩逸这几天好像拿掉了作为上位者的面具,在工作上跟下属们交流沟通增加,无关工作的废话也多了,变得平易近人起来。
他还指责下属:你们这些家伙,在公司说小话,说我啥都没干,我可是一直在思考,包括蹲大号的时候。说着就拿起桌上的写满五线谱的卫生纸,两根手指嫌弃地拎起向大家展示。
霖渠坐在钢琴前,脚边是吉他,身后是midi和鼓机,他麦克风架好,准备录入另外几张卫生纸,所以手上就拿着那玩意儿。此时看着笑容满面的张轩逸,可想而知他的脸色。
一时间除了萧楚炎,其他人都忍俊不禁。
张轩逸前期是慢,一旦计划好开始做就会很快,说起来手稿整理归类录入后先做哪部分再做哪部分,先做哪些再做哪些,都是霖渠在做在规划。张轩逸没有这么细节又条例,他其他事务很忙,歌也做得断断续续,当年的灵感放了一年半载都没感觉了,变得很随心所欲。
但现在一切都比想象的更加顺利,霖渠非常出力,让萧楚炎觉得匪夷所思,而其他人情绪也都很好。
萧楚炎抱着吉他,待在角落,看着那头的张轩逸和制作人侃侃而谈的同时,又走到霸占钢琴的霖渠身边说:将开头的四个和弦不断重复,什么曲子都变成好曲子了,规律啊,对称啊本身就很美借我弹一弹。
霖渠坐着,他来就站起,张轩逸没给他走开的机会,吩咐道:麻烦继续弹这个和弦我演示一下,开头这四个和弦,如果节奏不等分,稍微跳跃一下,像这样再加上的旋律,不管怎么样都会变成名曲。
张轩逸站着,霖渠就坐下了,乖乖弹节奏跳跃的和弦,张轩逸则弹奏熟悉的旋律,先是《justtwoofus》,又无缝衔接到《丸之内虐待狂》:都是这个和弦,这样就可以出一张专辑了,可怕可怕,现在的歌很多都不太需要旋律,只要有这个和弦一般都能好听。写歌太简单了,要做出好歌就会变得特别难,这样对谁都没有好处。诶对了,你也在做新专辑是吗,是什么,可以合作吗?
霖渠不再配合他,随手乱弹:合作不了,别想了。
张轩逸收回手看他弹:为什么?
霖渠歪头边说边弹:听不出来吗?我的都是大调A大调,E大调,主和弦和属和弦交叉,而你的都是小调,南辕北辙。
张轩逸说:我之前找萧强喝茶,他说要给你们找交响乐团管弦乐合唱团,我一听你这啥啊,叛逆期过了是吗,开始做古典乐大叙事了?
霖渠弹奏的速度更快了,原本乱七八糟的旋律反倒能听出规律来,他表情很烦躁:你以为自己工作效率很高是吗,能别瞎比比吗?
此话一出,对在座的十来位伪君子都是震耳发聩,他们稍微一愣,随即异口同声大笑起来,张轩逸在下属面前丢了面也毫不介意,也跟着笑:你说脏话的样子很酷,能给我填词吗?
太贵了,找便宜的。
哈哈哈哈哈
多贵?
你付不起地贵!霖渠砸琴,你们吵不吵,做不做,我回去了!
哈哈哈哈哈。
你真的对我好刻薄哦。
哈哈哈哈哈。
是吗?霖渠起身冲箫楚炎招手,箫楚炎不过来他就自己过去,抱着箫楚炎地肩膀对张轩逸说,我有更年轻更可爱更听话更有创造力更有效率的伙伴,请问你是哪根葱?
张轩逸对他的同伴们说:他真的对我好刻薄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家回应他:你活该!
萧楚炎低着头,他的视线落在霖渠随音乐抖动的小腿,而后是张轩逸带笑的嘴角,很快霖渠就放开他回到钢琴前坐下,忘了那些卫生纸是上大号用的,继续他的工作。
这时张轩逸转过头来,眼中是挑衅,脸上是快意,他大吼:那个剧毒和弦,喂!我说的就是你们,草莽!在别人的录音棚里吃米线,你不愧疚吗!你在多少程度上是有意识在使用这个和弦,拜托做歌多花点时间吧!
前方的草山莽莽乐队主唱含着的米线一口喷出来,喷在上万块的羊毛地毯上,这才真的应该愧疚。
继续哄堂大笑,萧楚炎面无表情,真他妈的棒棒。他男朋友到底为什么能和渣男前男友四手联弹,为仇敌的专辑鞠躬尽瘁?他想把这一屋子人全部赶出自家后花园。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