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利叶回自己的位上倒了一杯圣露水，又添了几片清脑的薄荷，双手捧着递到路西菲尔面前：殿下别急，先喝杯水。创世之书记有新生天使的名录，您要不要去找它查证一下，待之后有空过来时，再顺路把表格填上？反正雅威的入学不急。

路西菲尔的心思都在表格上，见沙利叶递来水晶杯，便想也没想地张嘴就要抿上去。

只是，嘴唇都还没有碰到，胳膊忽然被拉住。

那力道一如先前在九重之巅时一般。

当时他被砖石绊倒，扶在他肘弯的那双手，也是如此轻柔、又如此不容拒绝。

接着，手上杯子便被身侧的少年拿了下来。

低阶天使为高阶天使敬圣露水，何时可以用自己的水晶杯了？就不怕九重之巅降下神怒吗？

说话时，声音虽依然带着清脆的少年感，所透出的威严却不容忽视。

路西菲尔也愣住了。

再看向眼前单纯无害的天使，目光也变得复杂。

他看自己身侧的少年还想上前再说，抬手将人拦下了。

而后啧了一声，摔下手上的芦苇笔，转身靠在办公桌。

浅青色的眸子里，满是漠然与居高临下。

神怒可能是没有，但我很生气。

沙利叶连忙战兢兢地跪下：对不起殿下我只是，只是怕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做，别人就将您抢走了殿下，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了，请您不要生气

路西菲尔从鼻尖里挤出一声冷哼：被别人抢走？沙利叶，我是不是该提醒你一下，不管你对我存了什么样的心思，我都不是你的。

跪在地上的天使，吸吸鼻尖，眼睛都红了。

白嫩的指尖轻轻拽在他的衣袖，怎么也不肯松手。

殿下对不起，是沙利叶鲁莽了，请您不要这么说好不好

向来温和又优雅的天使，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洁白的衣袍都染上一层细细的灰尘。

路西菲尔闭了眼，深深地吸下一口气。

沙利叶对他来说，不止是天堂里严格的上下级关系。

这位天使自小就跟在加百列身后辅佐，几乎是天堂最早的一批天使。路西菲尔与他共事、相交上万年。他是沙利叶的上级，但也是为数不多的一位朋友。

想到这复杂的关系，路西菲尔无奈地捏捏眉心：沙利叶，你要我怎么说？

殿下跪在地上的天使眼睛一眨，眼泪就吧嗒掉下来：可是殿下您明明对我那么温柔，那么好我以为，在您心里至少不是一个普通的位置。

您若是对我没有任何心思，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要那么地纵容我呢我说要从凡间调到天堂，就是为了同您更近一些，您不过十日便为我下了调遣令。平日在天堂，我有什么事，只要同您说了，您立刻就会帮忙。您也从未拒绝过我的亲近

您给我那么多的信号，我还以为还以为您心里想的，同我一样

沙利叶一番声泪俱下的说辞，让路西菲尔哑口无言。

这诸多事务一桩桩一件件地数落出来，仿佛他路西菲尔才是那个把人吊着、还不喜欢人家的渣天使。

他抿抿嘴唇，一时之间竟感觉无从反驳。

办公区里没有其他天使，路西菲尔不说话，沙利叶就一直跪在地上委屈地哭。

低低浅浅的哭声、伴着吸鼻子的声音，一直也不停下。

路西菲尔被他搞得心烦意乱，又不能开口让他起来，生怕他又多想。

关键时刻，上帝一个迈步上前，将路西菲尔往自己身后一拉，便挡在了两人之间。

沙利叶，首先你的调遣令是经由几大天使商议之后，经神同意的才颁布的。不是路西菲尔一个天使的决策，他也没有如此大的权利。其次，你所说的帮忙，难道不是你找到路西菲尔，他才不得不帮吗？路西菲尔没有嫌你为了一己之私增加他的工作，你却因此说他的不好？

沙利叶，不要将圣天使长温柔谦和的美德，当做你可以被纵容的资本。

说完，又回身牵住自家的还在呆愣的天使。

微微抬起下颌，目光温和地看向他：没有美德的人才会将自己的错处推给别人。路西菲尔，你没有错，不要自责。

作者有话要说：

那么问题来了：路西为啥突然呆住ヾ(

第10章路西，如果吾日后惹你生气

上帝说完那番话就牵着路西菲尔的衣袖，一路出了学院的大门。

待到了恒星天的出口，茫茫然的路西菲尔才终于回过神。

天使一双浅青色的眸子朝祂望过来，眸光深处尽是不解。

上帝看得有趣，不禁弯了弯眼眉，问他：怎么了？

路西菲尔：我与沙利叶的这些事，你怎么知道如此清楚？

上帝面上笑容一僵。

所有生灵都知道，神在九重之巅注视着整个世界。

没有人知道，在注视着世界的同时，祂也时常看顾身在水晶天的路西。

与路西相关的事情，祂向来清楚。

可现在的问题是：祂不是九重之巅的创世神，祂是一只新生的小天使啊。

上帝现在脑袋里只有三个字，循环播放：怎么圆。

祂不说话，身前的天使也不出声。

此时白昼已然过去，日光渐渐落下，整个恒星天都被染成了浅浅的橙色。

上帝和路西菲尔就这样互相对望着。

又恰恰在这日落月升的时候，看起来像是要等到地老天荒一样。

最后，上帝内心一声长叹，开始硬着头皮硬编：我自己猜的。那个叫沙利叶的天使，哭起来就不是很善良的样子。所以，应该都是他的错。

路西菲尔愣了愣，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转头捏捏少年的脸蛋：猜的都敢这么理直气壮，你倒是伶牙俐齿。那若是猜错怎么办？

上帝抿抿嘴唇，正色说：那便，说我脑子不是很好？

反正祂连字都不认识，在路西眼里也已经是个被捏残的形象。

再多一个脑子不好的设定，听起来似乎也无可厚非。

上帝说这话时，实在过于认真。

祂如今只是个少年模样，小小的一只，这样一本正经说自己脑子不好，还真是

莫名有种执拗的可爱。

路西菲尔被祂这模样逗得忍笑，隔着衣袖牵起小少年的手腕，带祂传入通向水晶天的天阶。

走吧，带脑子不是很好的小朋友回水晶天。

*

路西菲尔为上帝安排的住处是他自己的宫殿。

坐落在柏木庄园旁侧的一处庭院。

庭院的外围篱笆环绕，攀爬的蔷薇花这会儿开得正好。

浅浅淡淡的水汽顺着风，自加尔湖畔荡过来。被风吹弯的芦苇絮子，就懒懒地扫在篱笆尖儿上。

路西菲尔与上帝才进了院子，便有小天使过来，朝着两人恭恭敬敬地行礼，说：圣天使长殿下、小殿下，你们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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