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
您别过来
两人同时开口。
一个欲言又止,一个带着浓浓的鼻音。
路西菲尔把身前的羽翼又裹了裹,指尖紧紧地攥着腿上的衣衫,把头埋进膝弯。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被戏耍了被自己最最敬仰的父神给戏耍了。
这比被世间任何一个人,甚至是被一头猪、一只毛毛虫给耍了,还要令他觉得不堪。
有一种所有的信任和倾慕,都被狠狠踩进泥土里的感觉。
起初装作同他不认识,一次次地激怒他,惹他生气
那一日,站在诵祷礼拜的天阶最高处,他一条条地朝神控诉雅威不好父神柔声安慰他的同时,是不是在心里将他从头到脚嘲笑了个遍?
之后还假装不识字,假装看不懂创世之书要他教识字。
他费心费力地把资料为祂整理好,又逐字逐句地教祂时,祂是不是也在心里看自己的笑话?
说什么身体不好,时刻都会昏睡过去,让自己担心着急真的以为祂和自己一样是得了什么不好的病症。自己当初表现得那么担心,祂是不是也很得意?
他还
还掏心掏肺,以为所有的温柔和保护都是真的
今日清晨,这个人将喜欢你说的那么郑重,他都信以为真,魂不守舍了整整一个早上。
路西菲尔,你怎么这么好骗
天使在不透光的羽翼里眨眨眼,把头埋得更深了
膝弯处的衣袍,都被眼泪浸湿。
*
上帝就站在这枝杈的不远处,金色的眸子,静静地望着。
在路西菲尔说出那一句您别过来之后,脚上的步子便再未有一下动过。
可现在,靠在树干的羽毛团子正一抖一抖得耸着。
低低的抽噎声,从厚厚的羽翼里传出来
祂的崽崽哭的好伤心。
路西
祂沉沉地唤了一声,声音里满是心疼。
祂悄悄打开了聆听心声的通道,天使纷乱的思绪,立刻如洪水一般涌来。
难过、伤心,尴尬、失望,这所有的情绪几乎将祂淹没。
接着,便是一条又一条的、带着哭腔的控诉。
每一条都是祂失忆与恢复记忆之后,做出的混乱事。
眼看天使越想越离谱,马上就把祂想成一个戏耍他、戏弄他,甚至玩\\弄他的大坏神,上帝连忙急匆匆地朝羽毛团子走去。
路西,你不要再胡乱想了,吾没有做那些
上帝走到天使面前,蹲下身来,手掌轻轻拂过他头顶露出的一撮金发。
天使把翅膀往上一遮,整个脑袋也给包裹起来。
明显将祂推拒在外。
上帝只好把手收回来,无奈地说:你咳,你不要只听到一点点,就为吾定罪了。即便是打入地狱的恶魔,也要有个审判过程,对不对?
天使羽翼动了动,干脆把耳朵的地方紧紧贴住。
即便不开聆听心声的通道,上帝也将他心中所想,猜得清清楚楚。
大概就是:你不要讲,我不听?
祂抚抚天使的羽毛,哭笑不得:路西,崽崽你在同吾闹小孩子脾气吗?
没有回应,倒是遮住耳朵的羽翼松了不少。
上帝:路西,吾没有戏耍你。这件事情说来话长近三个月前,吾的神力与记忆都退到了创世之前,完全忘记了自己来自何处,也确实忘记了自己创造的文字。初次醒来时,是在水晶天里、你的柏木庄园,应该是凭着本能找到了你,但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惹你生了许多气。关于这件事,吾很抱歉。
听到祂的解释,天使抽噎的声音一顿,闷闷的声音从羽翼里传出来:您怎么了,为什么会神力消退
说到一半,又察觉出异样,身子使劲儿往后缩了缩,整个天使团得更紧了:可是,您睡到我身边的那个早晨,还在诵祷礼拜上同我说过话您又骗我!
上帝生怕他再往后缩一缩,变得更加圆滚滚,从树干给滚下去。只好将胳膊虚虚得环到他身侧,继续耐心解释。
那是因为,吾偶然会恢复记忆,就会变成正常的样子关于这件事,你你要问那个存储了所有记忆的吾,吾暂时还未有恢复全部的记忆。
这话说完,却没见天使有任何的动作。
明显还在生气。
上帝只好又向前凑过去,声音轻柔地哄着:崽崽别气了,都是吾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依然没有回应。
整个柏木林子,安静得只能听见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加尔湖畔、知更鸟的叫声。
银发的神,无奈坐下来,眉头微蹙:路西看起来油盐不进啊。
总不能直接用神力,强行将他翅膀给弄开?
又在心里摇头:崽崽会更生气的
无所不能的创世神,第一次因为一只生气的天使团子,愁得不知如何是好。
正踌躇着,身侧的羽毛团子里,传来一声极小的控诉:您也知道我很委屈
声音委委屈屈,鼻音无比的重。
神的唇角立刻弯起,抬手将掌心覆在天使的翅膀上:是吾不好,以后不会再让路西难过了,好不好?
路西菲尔揪着衣袍的手指松了松,小半张脸依然埋在膝弯里,轻声说:不好。
他手上松开了,身子也没有那么紧绷,裹在身上的羽翼也不自觉得松开些许。
神的手顺着羽翼的缝隙,拨到面前。
下一秒,一双含着笑意的金瞳,便乍然出现在眼前。
崽崽
神的声音温润又好听,一声宠溺的称谓,叫起来满是纵容。
然后,又拨弄着他的翅膀,徐徐诱导:将羽翼打开吧,嗯?你在里面闷不闷?
路西菲尔把脸又往膝弯里埋了埋,身前的羽翼却颤颤得,一点点地张开。
像是开放的小花苞一样,缓缓地打开来。花苞最里面,坐着衣衫洁白的天使。
上帝抬手,轻柔得抚在他的脸颊。
天使眼睛轻缓地眨巴眨巴,脸颊往旁边侧了侧,耳尖上染了一点红。
神的指尖抚在他的面颊,又动作轻柔得勾上他的下颌,轻声说:不要把脸都遮到衣服里了,让吾看看。
路西菲尔这才顺着祂的手指,微微得动了动,脸颊从膝弯里抬起来。
风青色的眸子,与神对视了一下下,便又连忙移开。
您今日早晨他小声说。
只是,说到一半,又羞赧得哽住,不敢再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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