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了我之后,我爸不肯认我,不承认我是他的孩子,也不给我们钱。
我妈也没什么本事,我那时不知道她每天都在做什么,只知道她总是很晚才回来,有时身上带着伤,有时还会有人在家门口破口大骂。
我们搬了很多个地方,后来搬到一栋筒子楼里,才算勉强稳定下来。但我没有户口,上不了学,很羡慕那些背着书包的同龄人。后来,我妈偶尔会拿回来一些书本让我看
程望每说一个字都需要鼓起极大的勇气,短短几句话说完后,他竟然产生了一种类似缺氧的眩晕感。
他用力吞了口口水,眼睛里的眼泪已经干了,只有眼眶还红着。
那次她又被人打了,程望苦笑着说,我不知道怎么了我一直都不知道她每天都出去干什么,只知道她有时回家时脾气很坏,所以她每次回来,我都要先观察一下,她今天心情怎么样
程望又摸了摸耳朵。他皮肤白,平时磕一下碰一下都要留好久的印子,耳朵刚刚被他自己摸了那么久,早就红了一片,又痛又麻。
可程望甚至感觉不到疼。
他低声问乔北心:你见过那种打耳钉的机器吗?这个就是用一次性钢钉穿的
程望把下巴放在乔北心肩膀上,脸朝一边歪着,避开乔北心的视线,双眼焦点不知定在哪里。
除了偶尔的噩梦,他早就逼着自己忘了筒子楼里发生过的事。
因为每次回想起来,就像是那些疼痛又一次落在了他身上。
那次她中午就回来了,我正趴在一张矮脚桌上睡午觉,不知道谁招惹了她我只记得她那天脸都被人抓伤了,头发也乱七八糟的。
*
那天王燕一脚踢翻了矮脚桌。
矮脚桌本就不结实,在她盛怒的一脚下,直接散了架。
程望从桌上跌到地上,迷迷糊糊醒过来。他揉着眼睛,睡意还没消散。
妈妈?
王燕揪着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拖起来,冷漠地问:程望,桌子是让你趴着睡觉的吗?
年幼的孩子警觉地感受到妈妈的不快与暴躁,想快点从妈妈身边躲开,不去惹恼气急的女人。
男孩年纪大了,瘦弱的王燕很难轻易抓着他不放。
可这一次,程望的躲避无疑更进一步地激怒了她。她拧着细细的眉毛逼近程望,一把把他推倒在地上。
小兔崽子,书是你要看的,写字桌也是你吵着要用的,王燕逆着光站在程望面前,脸上表情笼罩在一片阴影里,可程望却分明能看到她通红的双眼,现在大白天的,你他。娘的趴在桌上睡觉?
王燕越说越气。她揣着手在屋里翻找着,没过多久又回到程望身前。
程望从未见过女人如此可怖的模样,吓瘫在地上只知道哭。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她生了气,只能抹着眼泪大声道歉。
妈妈对不起!我错了!!
正午,一天之中太阳最明亮最耀眼的时间。
阳光从窗边照进来,把王燕的耳饰映得一闪一闪。
王燕仰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她蹲下。身子,很罕见地露出慈母的微笑。只是这笑容衬着她破了的嘴角和挂着淤青的额头,非但不显温柔,反而让她看上去更加恐怖。
程望向后躲去,后脑勺咚地磕在墙上。
他顾不上疼,一把攥住王燕的胳膊,哭着说:妈妈,我不敢了!
在刚刚的争执中,程望的指甲滑过洋灰地,豁了一个口子,此刻抓在王燕手臂上,划了一道淡淡的白痕。
洋灰地永远都扫不干净,永远都有灰,即便程望远比同龄男孩听话又爱干净,手指仍无可避免在王燕身上抹了几道灰印。
王燕低头看看,勾起一边嘴角,冲程望笑了。
下一秒,她揽过程望,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让程望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恶毒话语。
程望,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
别说了乔北心按着程望的后脑,更紧地压到自己怀里,别说了,小望。
他难以掩饰自己的震惊,连语气都带着颤抖。
可被自己按在怀里的人却听不出太多情绪,甚至刚刚讲述那段至今仍会让他不停做噩梦的童年经历时,程望的语气也是淡淡的。
乔北心松开他,想再看看他耳朵上的疤痕,手抬到一半又僵硬落回腿上。
被搓揉过几下都会肿胀的脆弱耳垂,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穿了耳洞该有多疼?
乔北心无法想象。他只能尽量用最平静的语气问:她还怎么打过你?还有没有别的伤?
他不知道自己多紧张,自然也不知道他握着程望的双手有多用力。
程望微微挣脱开,手腕留下一串手印。
一直开朗爱笑的大男生安静了很久,最后说道:没有啦她之后身体一直不好。
*
过度的纵。欲和酒精终于摧毁了王燕的身体,程望八岁的时候,不知是不是程万宇良心有愧,或是他和王燕终于达成了什么一致,那段时间王燕出去鬼混的时间明显少了,甚至还给程望买了几件新衣服。
王燕的喜怒无常在程望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以至于看到新衣服的那个瞬间,他恐慌地以为自己又要挨打了。
王燕不耐烦地说:我真是服了,程望,你能不能有个男孩样?我看见你那一脸窝囊样儿就来气。
她越说越生气,眼看着又要动手,忍了又忍,才又白了他一眼,能不能跟你老娘学点本事?绣花枕头。
女人根本不知道自己除了那张出色的皮相之外根本一无是处,反而觉得乖巧的儿子不够男人。但眼看着就要把他送走,她也懒得再说些废话。
次日一早,王燕罕见地带着程望出了门。
她没像往常一样涂些大红色的口红,只淡淡描了描眉。素着一张脸的女人面容清丽,比平时浓妆艳抹的模样不知清纯多少。
她手上牵着的小孩也漂亮,母子两个吸引了一众行人的注意。
王燕瞧见了,极轻佻地冲路边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抛了个媚眼,把那人吓得落荒而逃后,扬声骂了一句:看个屁啊,没见过美女啊!
随后,她招了一辆出租车,花了三十多块钱,打车去了郊区的某个富人区。
下车后,她对程望说:我去买早点,老实待在这儿等我。
程望从没来过这么好的地方,一时之间被周围错落有致的高层住宅迷了眼睛,听到王燕的话只会忙不迭地点头。
很快,王燕拿着两杯豆浆回来了。
她把其中一杯递给程望,自己站在一旁,掏出手机打电话。
电话那边起先没人接听。
王燕很快露出焦虑的神色,她叉着腰,不耐烦地拨打了一遍又一遍。
拨出第五次的时候,电话终于被接起。
王燕松了一口气。
终于等到他接了电话,女人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了近一分钟后,她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来了。
随后,她挂断电话,低头摸着程望的头顶,用大概是此生最温柔的语气,对自己的儿子说:太热了,我去旁边买碗刨冰。
程望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远处的高档商场入门处离开,转头拽着妈妈的衣角,乖巧地说:妈妈,我跟你一起去。
王燕啧了一声,省省吧你,你跟我去?我还得照顾你。
她拽出自己的衣服,漂亮的眉毛蹙起,盯着程望看了一会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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