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望都气笑了:你就不想着提高一下?
乔北心诚恳道:在提高了,我妈认证过,比几年前好多了。这不能一蹴而就。
下地铁时,程望拍拍头,问:我去买点水果吧。西瓜可以吗?
乔北心摇头:她吃不了,上次吃了两块西瓜,一直拉肚子。而且我爸战友他们过来时都会带东西,你就别买了。
两手空空地去多不合适呀!
程望头发毛茸茸的,头顶立起来两三根随风飘扬着。乔北心想,他昨晚睡觉时一定又是满床打滚,才把头发睡成这样。
软绵绵的两三根头发,把乔北心的心也看得软绵绵的。
他忍着想揉一揉那几根头发的冲动,说:你去看她她就很高兴了,别的都不重要。
回到家时,乔北心打开门,客厅里已经立着几位站得板正的中年人了。
乔北心打了招呼,又给程望一一介绍。
梁以蓝今天精神不错,没坐轮椅,自己扶着家具慢步从卧室走出。
几个会做饭的男人在厨房帮着欢姨收拾,其他人则坐在客厅聊天。
二十分钟后,欢姨出来招呼大家吃饭了。
梁以蓝依然拒绝了儿子的搀扶,自己小心走过去落了座。可刚握起筷子,她忽然抬头,眼睛左右扫了几圈,疑惑问道:怎么,小飞今天没来吗?
原本热热闹闹的饭桌顿时安静下来。
这群大嗓门的中年男人先前把家里吵得闹哄哄的,此刻却一个比一个安静,都低着头看向面前的饭碗,谁也不肯出声。
几分钟后,桌上想起了一声极为压抑的抽气声。
最后,还是刘明出来说了话。他把筷子放在碗边明明已经万分小心,却还是磕出了一点声响。
他强打起精神,冲梁以蓝挤出一个单薄的笑,说:小飞小飞去陪信念了。
梁以蓝呆呆的,几秒后点了点头,她又看看剩下的几个人,低声说:哦,哦。我记得,小飞和信念以前关系就很好
好好的一顿饭,因为这个话题显得沉重无比。
饭后,乔北心送他们下楼,程望则留在楼上陪着梁以蓝。
时间还早,女人不想这么早就去休息,她吃力地倚着窗台向下看。
她有些恍惚,怎么大家都到这个年纪了呢?一晃眼,年纪最大的都五十多岁了。
她喃喃地说:时间过得真快呀。怎么就到这个年纪了呢?去年小飞还很健康的。
程望看着她,不知从何安慰。
女人又说:今年是小飞,也许明年就是我啦
程望听了很难受:阿姨,别这么说。
梁以蓝却没有什么痛楚或悲伤的神色,嘴角甚至还挂上了一抹淡淡的微笑: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用强求,也强求不来。
她像是对这些都看开了:也不是非要长命百岁才算圆满呀。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我没有遗憾,也不觉得辛苦。我只觉得快乐。
她甚至反过来安慰程望:小望,不用觉得难过。最近这段日子,我老梦见心心他爸。
提到逝去已久的爱人,女人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甜蜜。
差不多了,到时候了
程望离开时,梁以蓝笑眯眯对他说:小望,不喜欢他就拒绝。
乔北心很是无语:妈。
梁以蓝那几句话让程望很担忧,刚走到楼下他就催促着乔北心快些回去。
阿姨最近身体怎么样?还好吗?
乔北心站在原地,叹了口气,他说不出话,只能摇摇头。
那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乔北心还是摇头。
*
这次之后,程望去探望梁以蓝的次数勤了些。
但没过多久,梁以蓝又一次住院了。
这一次,她的状况已经非常不好了。
酷暑很快过去,琴市入了秋,又入了冬。
梁以蓝反复出院又住院,很难说清这几个月她在家的时间长,还是住在医院的时间更多。
到了十月份的时候,梁以蓝已经病重到不能自理,一天之中罕有清醒的时间。
老人们常说,冬天不好过。
那一年冬天,琴市下了好几场雪。都说瑞雪兆丰年,可瑞雪留不下一位病重的女人。
梁以蓝没熬过那个冬天。
十一月某个工作日的下午,程望接到了乔北心的电话。
他看到来电人是乔北心的时候心跳已经开始加速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他在工作日的下午给自己打电话呢。
程望抖着手,连按两次屏幕,却都没能接通电话。
他压住自己的心脏,冷静片刻,又一次按向屏幕
电话那边声音嘈杂,乔北心久久没有开口,但程望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
程望跑出办公室,找到一处附近最安静的地方,静静等待乔北心开口。
半晌,电话那端终于传来了声音。
她走了。
*
丧事办得很简单,再往上的老一辈也早就都不在了,丧事就遵从着女人生前的愿望,简单又低调。
乔信念的战友们帮忙操办了后事。
这些年他们送走了不少兄弟,现在,又不得不送走兄弟的遗孀。
乔北心大概早已预料到会有这样一天,整场白事中,他都显得冷静又沉默,只有手臂别着的黑箍无比刺眼。
当初那个倔强但脆弱的男孩终于有所成长,他摸索着如何担负起肩上的责任,也明白了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消化、自己处理。
安置骨灰的那一天,乔北心婉言拒绝了其他人的陪同,只询问了程望的意见:能陪我一起去吗?
程望红着眼眶,同意了。
大约一年前,梁以蓝曾经提起过这件事,乔北心按照她的意思,给父母提前买了一块合葬的碑。
一同放置进去的东西并不多,只有父母年少相恋时的往来信件。
信纸早就发了黄,钢笔字迹也随着墨水的氧化变得模糊不清。
乔北心一直忍着没去翻看,总觉得不该打扰父母的爱情。
只是到底还是难过,厚厚的一个信封放进去时,乔北心手一抖,信件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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