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沉,林笙看了一眼和自己已经拉开好长距离的一家子,只小心翼翼的摞动着步子,他第一次生出了想要撂挑子走人的念头。
正当他眼眶有些微酸的时候,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和他并肩而行,他偏头一看,还来不及说什么的时候,对方就把一根拐杖塞进了他的手里。
林笙觉得眼眶更酸了,嘴巴几张几合的愣是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只定定地看着对方已经远去的身影好一会儿。
第11章
隔天天不亮的时候林笙就被屋后的大动静给闹醒了,秋收工作已经告一段落,眼下生产队就要投入挖掘水库的工作当中。
覃建国在上面讲话,算是开工前的动员工作,在之后便是像往常那般派发工作,挖掘水库都是些劳力活,不像往常那般还要照顾一下知青点的知青们,眼下是不分男女齐齐上阵。
余下的一些半大孩子就被派去晒粮食,打猪草喂猪。
人群中不知是谁念叨了一下林笙的名字,大家就纷纷开始发言,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指责覃建国为人不公正。
家里的姑娘不挣工分不说,眼下这儿媳妇也在家里吃闲饭,原本这些人心里早有怨言,眼下就都被激出来了。
场面一度有些难以掌控,覃建国一连敲了好几下铁钟这才控制住有些混乱的场面,他几乎是吼着说的:谁在哪里乱嚼舌根,林知青有县医院开具的病例证明,村干部都能作证,有不信的等会儿派两个人去村委会看一看。
他吼了这么一嗓子,议论纷纷的声音明显淡下去不少,不过还是有那么一两个嘀嘀咕咕的。
不过就是一个扭伤,搞得跟怀孕似的,他这卧床修养上半个月时间,咱们这工作进度也差不多能完成一小半。说话之人正是之前那个生了一双吊眼的妇女,她可算是逮着机会了。
陈桂青和她要好,应和出声:可不是?他这脚扭得可真是时候。
站在不远处的覃铉,眸光幽深地朝着对方的位置看了一眼,后者似有所感那般,一扭头却什么异样的眼光也没有发现。
只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见鬼了。
有个拐杖方便不少,林笙昨夜抹黑进屋后晚饭也没顾上吃,眼下被吵醒也就睡不着了,洗漱了一番后就准备去看看昨天让覃木木帮忙捎回来的东西,只是他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也没发现对方的身影,道是在堂屋的一个大簸箕里发现了炒花生。
集体户年代,社员们的口粮是由政府确定,每人一年280斤带皮粮,剩下的全部都归国家,像花生这类种植面积不多的豆类食品,分配方法是按出勤几十个工分给到几两的样子,算是对于劳动者的一个奖励。
一个家庭满打满算的能有五斤就顶天了,满满当当的一簸箕,林笙一眼便看出这正是自己昨日在供销社里花钱买的。
昨日他本就憋着气,眼下算是一下子就被点着了,他也顾不上腿脚方不方便,杵着拐杖就往知青点去了,覃木木一天最爱往知青点儿跑,眼下除了这个地方他还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寻人。
知青点就在村委会的旁边,虽然是黒瓦土胚房但胜在地方还算宽敞,房门前有很大一片活动范围,林笙还没到地方的时候,老远就听到了几个女孩子的哄笑声。
其中有道声音听起来有些陌生,他一靠近的时候几个女孩子也看到了他,几人显然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一时间脸上的神色略微显得有些僵硬,嫂子,你怎么没在家里休息。覃木木适宜的出声打破了略显尴尬的场面。
我有点儿事情找你,你过来一下。有外人在,林笙没好直白开口。
覃木木还没说话,道是那个有些面生的女孩子率先接了话: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又不是外人,难不成还怕我们四处传扬?
一旁的王敏也顺势说道:林知青,你这搬出了知青所,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我记得你之前可是个很干脆的人。说话间,那眼神来回的打量了对方几眼,在其不利索的右脚停留的时间最久。
林笙没想到她也在,别的女知青都去上工了,不免得就多看了对方几眼,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直白,王敏主动辩解道: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建国叔让我最近接替你的工作,在食堂里帮忙。
林笙有些意外,心头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寻常,可一时半会儿的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没在费心思。
这时一直没做声的覃木木说道:嫂子,你有话就直说吧,她们两人不是什么外人。
我昨天在供销社买的东西,放在什么地方的。林笙没直接说炒花生的事情,他觉得自己这暗示性的话对方应该能听懂。
我昨天回来后一直在知青所里玩儿,东西是我哥拎回去的。覃木木说:要不你上坝上问问去,我爸妈也在那里,东西放什么地方了,也就他们知道。
生产队的干部得起带头作用,集体制度的岁月里荣誉高于一切,生产队的干部们都是劳动出工的带头者,由他们带动着大家一起上工,上下一心的干劲也就更足。
林笙垂眸看了一眼包裹得比猪蹄子还要肿大的右脚,心里有些犯难,琢磨着等下工的时候再问,这个时候他又听到那个陌生女孩儿似玩笑似认真的朝着覃木木说:木木,该不会是你娘私吞了人新媳妇的东西吧。
覃蓁,你少胡说八道。覃木木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连小名也不叫了,直接直呼对方大名。
林笙见两人起了争执,便没打算继续待在原地,转身离去前却接受到一道不太友善的眸光,正是那位叫覃蓁的女孩子投过来的。
他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他収刮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并没有这一号人物,他就把目光也看了过去。
是个长相出挑的女孩子,五官很打眼,瞳仁黑亮黑亮的,林笙觉得对方的眉眼间看着有些眼熟,可惜一时也没想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直到他回程途中看到狗崽子的身影后,脑子里瞬间豁然开朗,感情是和这人的眉眼有些相似之处。
可是,这人不是说他妹妹患有羊癫疯?
刚才看对方那副能言善辩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和别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覃铉走进后,见他正目光锐利的看着自己,就问:怎么了?
你妹妹是不是叫覃蓁?
覃铉有些意外,就问说:你怎么知道。覃蓁几乎不出门的,他很确信两人并没有碰过面。
莫非是那晚他带林笙回去的时候,被覃蓁给发现了?
林笙一见他这反应就知道自己这是猜对了,他就把刚才在知青所里见到对方的情况和狗崽子说了一下,后者听闻后眉心微微的拧着,过了几秒后这才对他说: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你离她远点儿。林笙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心里没什么成算,一眼就能被别人看穿,他怕林笙吃暗亏。
林笙一听这话,心里暗猜两兄妹关系并不怎么和睦,到底是别人的家事也没发表什么言论,只话题一转的问他: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看日头眼下还没到下工开饭的时候。
覃铉觉得自己有些魔怔,明明已经在心里告诫过自己离对方远点儿,可是他又总是控制不住自己那颗有些躁乱的心脏,既担心对方的腿脚不便,又担心他一个人在家会饿肚子,刚才无意中听到郑素芳炫耀似的把林笙昨日购买的物品,当作孝敬自己的事情讲给别人听后,他干起活来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怕你饿肚子,给你送点儿东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