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教她养鱼的人没告诉她,抓她来的人也没告诉她。
书生点头,不再说话,只是一味地看着她。
白姑娘醒过来之后还没和人类说过话,那黑袍小公子和白衣小官人那么能打看起来也不是常人,反倒是眼前那个唯唯诺诺的书生更符合她心里普通人类的标准。
若是吃了他,大约能长出一截腿来。白姑娘额上红花未现,却不由得为自己打算起来。反正那两个能卸她胳膊的人不在,吃了也没什么关系。
白姑娘想着,就对这小书生露出点儿恩赐一般的亲昵:我们认识吗,容公子?
那书生把纶巾一整,愣愣道:你认出我来了?
这人说话奇奇怪怪,看她的眼神也奇奇怪怪,白姑娘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书生眼里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失落,连忙摆手:不认得的,是我看见姑娘觉得亲切,像旧相识。
亲切。吃人的时候,那些葬身她口的新嫁娘们可没说过这样的话。白姑娘觉得还没长出心脏的位置酥酥麻麻,像有小虫子爬过一样。
人类男子真可怕,还是不吃为好。
白姑娘想躲,一动起来裙下的黑雾就逸散出来,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她是一只魇。
容公子去屋里陪娘子吧,我自己可以的。白姑娘放弃了挪到其他地方的想法,慌忙地遮起并不存在的腿。
林姝来的时候一身嫁衣,不是他的娘子还能是谁。白姑娘想着,心里竟然有点失落。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他有了娘子还来向自己献殷勤,不是负心薄情郎,还能是什么?白姑娘很分得清。
那书生好像并不愿离开她,吞吞吐吐地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几欲开口,又都咽下了。
正逢此两为难之际,屋里突然传来声音,林小姐柔柔地叫了声容郎。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的前半部分是出自老范之口,所以格外轻松活泼,提到的安安也多是可爱的一面。后半部分是安安做梦梦见的,可能更接近于事实。(怎么感觉要刀起来了,不是这样的!)还埋了很多伏笔,有前面提到的,还有后面会写的。范无救现在的想法就是怕安安想起来,又怕安安想不起来,毕竟他们两个中间还隔着杀身之仇
不怕老范刷流氓,就怕流氓打商量。范无救也曾是青春活泼美少年啊!
第69章四时魇(12)
你娘子喊你呢!白姑娘好心好意地朝屋里指去,示意书生快走,心里还有点可惜这到嘴又放弃的美食。
一旦下起雨来,她就不能按耐心里想吃东西的意头。离了那条船才能控制几分,比如就像现在这样挑挑拣拣起来。
听说三心二意的男人的肉是臭的,不吃也罢。
白姑娘拖着裙角看向后山的方向,等待绑她过来的两个少年回还。
林姝刚睡下,这会儿又不困了,靠在窗子上跟外面的容举说话:容郞喜欢白姑娘的话,可以送我回去。
她不是困倦,是看见了心上人在白姑娘身上挪不开的目光。林小姐女中豪杰,既然能在点魁会上动手脚送自己到生死未定的山神洞府,自然也可以一脚把这变了心的书生踹开。
范无救和谢必安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出戏码。
白姑娘在院子里坐着不理人,林小姐进屋里关上门也不出来,只剩个书生两头跑,两头都碰一鼻子的灰。
我就说他不是好东西。范无救摩拳擦掌要上去揍人,被谢必安一手按下了。
谢必安耐心道:你不觉得林小姐这一趟进来的古怪吗?
范无救回想,确实如此。
如果林小姐是误打误撞的进来的倒也合情,可她又说是那书生领她到此来歇脚的。林姝不知道,书生不可能不知道。毕竟这座山并不在现世,而是在画里。
你觉得他会选谁?谢必安靠在一棵还没落完叶子的枫树旁,学着范无救素来的样子抱臂看戏。
范无救随手捡起一片叶子,耐心地沿叶脉撕着玩:谁知道呢,我又不是这种人,我专情着呢。
谢必安自动忽略他的后半句,忽然起了和人打赌的兴致:范无救,我猜屋里那个,你就猜院里这个好不好?
哪儿他这样和人打赌不讲道理把对方赌什么都安排好的,但偏偏他不讲理的时候又格外可爱,范无救连个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好呀,那小谢公子给定个赌注吧,你赢了要我许你什么,你赢了又要我的什么?范无救眼冒亮光,并不在乎输赢,左右他都是要占些便宜的。
谢必安歪着脑袋想,往常同范无救赌的也就是绕无妄城跑上几圈,次次都是他赢,范无救被练的腿脚都利索不少了,这回得换一个。
可他是在想不出来,只好又把这个问题抛回给范无救:你说吧。
这可真遂了范无救的意,傻小子一样跑了那么几千年,逮着机会还不得捞回来点儿什么。
那好,我可说了。要是你赢了,我心甘情愿送你五百年的花,年年不重样,可好?范无救一说起来还比划着,好似真的有那么多的花开在眼前。
谢必安春风满面笑答:好,那我要是输了你想要什么,我替你捉五百年的小鬼?
范无救神神秘秘地正经起来:非也,非也。
他非也了半天也没说,谢必安失了兴趣不再看他。
许久以后,范无救又神秘兮兮地凑近他的耳边,谢必安听见范无救说:小谢公子,若是我赢了,你亲我一下,可好?
谢必安的心里像闯进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扑通扑通地不能停歇。
诸如此类的玩笑,范无救一千年能开一万多个,他从来没有当真过。可就是这一刻,眼前枫华落尽,秋风萧瑟吹来如鹈鹕灌顶一般,他偏偏就知道了真假。
范无救一脸的欢欣期待等在跟前,谢必安不敢看他,心里犹豫着,那个好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一滴雨水突然落在手上,谢必安觉得有些凉。
不好,那只魇
范无救察觉异常,急急高呼,谢必安思绪被打乱后赶忙去看,院子里的白姑娘额心的血印花钿泛着红光,而白姑娘本人的手脚也颤抖起来。
天空突然下起雨来,凉薄的秋雨浇透满地黄叶,范无救没有时间再去等谢必安的答案,振袖握起了铩虎镰。
白姑娘身体里的煞气从红裙里不断溢出,惨白的一张脸笼罩在黑雾里看不清神色,而那白衣书生竟然还不知好歹地高喊着姑娘可有不适往上凑。
范无救一脚踹开他:快滚!说完就把他扔进了木屋修罗场里,在那里等着他的是千好万好跟他私奔来的林小姐。
寻常的魇范无救不是没打过,可白姑娘身上似乎有高人加持过,每逢天降雨水眉心的血印就亮起来,那平常看着还有些柔弱的女魇就变得十倍百倍的可怖。
白姑娘惊叫着,将泛着黑气的骨爪隔着老远伸向范无救颈间。她好饿,明明刚刚书生就在眼前,她都不打算挑食了,可这个身着黑袍的年轻人偏偏横加一脚把她到嘴的吃食赶走了。
饿,好饿。
白姑娘的骨爪还差一点儿就要碰上范无救的皮肤,一道红鞭突然闪过捆住她的细腰,那白衣小公子就在她身后死死地使劲儿拖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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