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金器店,青年又换上他那副无动于衷的脸,裹好了面纱,眼神中除了阴霾就是杀意。
即使是黑市里成日与阎王爷打交道的过路人,见此,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黑市这一块儿,谁不认得他?
这两年,不甚起眼的小小白城内,突然出了个缉匪客这行当的黑马,不管通缉令上的那位恶匪做过多么丧尽天良的事,这位青年侠士一出手,基本从未失败过。
这一行业,报酬比寻常卖苦力的挣得多。这位干了两年,少说也能攒下一大笔钱,不过,至今没人晓得其用处。
风云人物,向来都背着无数传言。
有人猜他欠了赌债,有人猜他是为了给花魁赎身,也有人猜他是为了买一件极其昂贵的宝物。众说纷纭,当事人从未点头承认过。
青年一路走向街道最深处的黑牌匾店铺,扫了眼四周,一脚踹开漆黑大门,内里谈话的声音突然一止,紧接着,腾腾杀气扑面而来,下一瞬间,一柄短剑便指向青年的心口。
青年面对生死大劫,依旧不动如山,低头看着袭来的侏儒,张了张嘴:送货。
方才正与侏儒谈话的青衣男子依旧端坐在椅子上,啪地一声打开扇子,遮住大半张脸,露出笑意盈盈的一对桃花眼。昏黄灯火照映着他那张白皙的小脸,远远瞧过去,不知道是人是鬼:原来是郑兄。蛮子兄,这位可是你的贵客,莫要怠慢了。
蛮子立马将匕首收起,换上一副笑脸,大手一挥,不像黑市悬赏榜的发起人,倒像是个兢兢业业卖烧饼的:对不住,郑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一会儿小的自罚三杯,哈哈。
姓郑的青年轻轻摇头,有些僵硬地将一直背着的包裹搁在地上,没了绳结束缚,内里的数个人头便咕噜咕噜地滚了满地,血腥味儿直冲三人面门,青衣男子见此皱了皱眉,嘴角却依然带笑:郑兄还是这样不客气。
郑大乾压根不搭理他,毕竟,和一个藏头露尾、来历不明的人有什么知心话可说的。
他只道:不喝酒。赏金给我,还有事。
侏儒也是个爽快人,干这行的最忌讳絮叨,他立马返回柜台翻算盘。
这边青衣男子依旧热脸贴冷屁股,那对风流的长眉挑来挑去。他凑上前,几乎要与郑大乾脸贴着脸:郑兄啊,你我也算相识一场,可否告知,成日接活儿到底是为了个什么呀?
郑大乾退一步,男子便跟一步,直到被他逼得退无可退,才叹了口气道:攒老婆本。
哎。青衣男子甚是爽朗地笑了:郑兄这般能干,何须为了这样的小悬赏费心费力呢?在下刚好有个门路,虽说危险了些,但若成了,便是一大笔悬红,足以娶上三四个老婆了。
郑大乾心绪微动,但又明白天上不会掉馅饼,是以并未表现得很热衷。
他与这青衣男子只打过几个照面,算不上很熟。
从侏儒蛮子和金器店花姐那里听过,这位赵随赵公子,是白城毒帮的幕后二把手,手下一大批精兵良将,尽数是研制毒药蛊虫的大师,其人深不可测,看似翩翩公子世无双,实际上手段十分毒绝。
但若要他们讲讲此人如何毒绝,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不晓得这样一个在白城手眼通天的人物,能依托他这刚混出头的小杀手什么重要的任务。
赵随眨了眨眼,道:一双贵人的眼珠,三千两。
侏儒在柜台后拿银子,听此神色一凛:你是说......
赵随摆手打断他:郑兄,你接不接?
郑大乾灼热的目光几乎要化作实质,他垂下眼,只眨了两下,便考虑清楚了:不接。
赵随一脸诧异地说:郑兄,这可是三千两!城南一套院子也就三百两,剩下的放在票号里吃利息,一辈子便清闲了。
郑大乾依然摇头拒绝:连赵公子都无法轻易拿下,这位贵人的一对眼珠,大约不是区区一个我能取到的。
郑公子太小瞧自己啦。赵随一直笑,笑多了,在这样的地方就显得十分阴森:你的能力,在下一直看在眼里,想必不会令人失望的。
他说着说着,绕到郑大乾后方,亲密地一把揽过他的肩。
郑大乾浑身一僵,免费附送对方一个肘击。
不必游说了,没这个能力,我断不会接。
说罢,他接过蛮子递来的银子,又闯进漫天风雨里去了。
郑大乾窝在树上勉强过了一夜,大早上顶着一脸黑眼圈和早已被雨水冲刷干净的破布衣裳,进了城内的米面铺子。
肥头大耳的掌柜见他过来,笑着打招呼:还是一车米吗?
郑大乾很没精神地点点头,道:对了老板,借您一辆木车,明天还。
怎么这般颓唐,你弟弟又跟你生气了?掌柜的打趣他。
郑大乾帮忙搬米袋,无奈道:也没什么,出门之前跟他吵了一架,心头有点郁闷。
你平日都是笑着来的,就今天,一脸苦大仇深。我见过你那弟弟,跟你关系不是挺好的?你每次提起他来,都在笑。
郑大乾抹了把汗珠子,依然无精打采,眼下两团乌青活像被人打了两拳,再配上他那张似乎失血过多的脸,半瘸不瘸的腿,说是刚从难民营爬过来的都有人信。
都是幻觉。他这个岁数正好青春期,因为一点小事儿发脾气也是应该的,我做师兄的要让着他。唉,你知道什么叫做儿女债吧,我就像他爹,上辈子欠他的。
掌柜的笑出一脸褶子,十分捧场地点点头:小兄弟总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难怪,你毕竟是东海那边的人嘛。
郑大乾只是笑笑。
他推着木车一路出城,踩着破山路,迈上层层高峰,日头打下来,晒得他背后出了三层汗,水痕一路延到裤腿,瞧上去狼狈极了。
大约如此艰难地过了两个时辰,才堪堪看到万丈峰的山门,路旁早就有一位红衣青年,大太阳下摆了个贵妃椅,正悠哉地看医书。
郑大乾悄悄叹了口气,勉强摆出一副精神头十足的模样,推着车走过去,声音沙哑:云开......
别。红衣青年看也不看他,翻了页书,明显还没消气:我哪配被大峰主您这么亲密地喊呢。还是叫我内务府大总管吧,反正,您丫私底下就是这样喊的。
郑大乾皱着眉道:不是,云开......
红衣青年冷笑一声:或者,继续喊我八戒?好啊,我哪敢有意见。也不知道你从哪儿看的闲书,扭脸就把我喊成猪,全峰上下都传开了,陆杨,这回你还有什么借口?
郑大乾犹豫了半天,终于直截了当开了口:你书拿反了。
四周突然就静了。
沈云开耳朵明显红了一大半,却依旧板着脸撇着嘴将书反了过来,眼眨得好似蝴蝶翅膀。
郑大乾还没来得及打趣他,眼前便天旋地转,一阵心口抽痛后,猛地栽倒。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了。
第2章任务
张嘴,喝药。
沈云开一脸担忧地摇晃陆杨。
陆杨被他强行弄醒,惊诧之间,咳得山摇地动,几乎要呕出血来,缓了一会儿后,十分无奈地看着二师弟:我好歹是你哥,能否温柔一点,像个孝顺的人?
沈云开见他清醒,立马换上一副不耐烦的表情,皮笑肉不笑道:哦,我不是你弟,也不孝顺。想要孝顺的人,出门左拐十六师弟房间,他可稀罕你了。
陆杨避开他伸过来的汤勺,往门口处瞥了瞥,正好瞧见几个探头探脑的师弟师妹,他们一瞧见大师兄的脸,都悄悄地手舞足蹈,大概是在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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