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烨本来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半靠在主座上,姿态算得上是极为放松。
甚至他偶尔望向那几张摆满了珍馐的香案上时,眼底还不自觉的划过几分隐晦的好笑与无奈。
可听到武宁侯府四个字时,秦烨几乎是不自觉的轻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脸色沉了下来。
武宁侯府?提及这个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秦烨眼底几乎没什么温度;老头子一共没在军中待几年,祖父的旧部门生也不怎么听他调动,太子去哪做什么?
没等陆言和接话,秦烨已经彻底斜靠在了椅背上,面色冰冷。
打听一下,太子哪一日去,咱们也回府看看热闹。
第7章谢一时上头激情表白
时隔几日,太子仪仗又一次出宫,去的是武宁侯府。
棠京街道上早已清街,半点人影都瞧不见。谢恒掀开车帘,看了一眼鳞次栉比的房屋巷陌,有些遗憾的撇了撇嘴。
连点人间烟火都瞧不见,也够可怜的。
这位素来爱慕宫外风光,偷偷跑出宫的次数也不少了,顾明昭只当没看见自家太子深表遗憾的神情,继续对武宁侯府的基本情况进行介绍。
秦家子嗣算不上有多繁茂,先武宁侯只有一个儿子,就是如今的武宁侯秦恒冶。
秦恒冶与秦烨生母明宣郡主早已和离,如今的夫人是妾室扶正。他膝下唯有二子,长子秦烁如今在南疆军中领了个四品将军的虚衔,次子便是秦烨。
秦恒冶与明宣郡主合离时秦烨尚不足五岁,既是夫妻情薄,自然也不会对幼子有什么怜爱之情。
秦烨虽说大多时候都由他祖父先武宁侯教导,平素也有淮王府关怀,但总有要见生父的时候,秦家又是家法森严极重礼教
顾明昭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谨慎措辞:总之,秦烨十五岁从军前,这二位的父子关系很是紧张。
他尝试着比喻了一下:比生死仇敌好那么一点。
谢恒原本的状态,是有些紧张的。
虽然这提亲真真假假,也不知道算不算得真。
又因为齐朝并无太子迎娶男子为妃之先例,只得临时压榨礼部官员,仓促之间,未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可这毕竟是提亲啊!
撇去几天前那次乌龙不算,两辈子第一次干这事的谢恒心情有些焦灼,一上午都没这么说话,听到这里时,还是没忍住开了口:那如今呢,是有改善了?
顾明昭摇了摇头,道:秦烨在南疆一呆就是十来年,中间就回过棠京两次。
顾明昭比划了一下:他第一次回来,爵位就比秦恒冶高了,后来在朝中声望愈浓地位愈高,有几个人敢在他面前指摘一个孝字?
说话间,武宁侯府已然到了。
武宁侯秦恒冶如今不过四十出头,身上却并无武勋世家出身的健硕英武,眼下倒有一圈明显长久沉溺于声色的青黑,见着谢恒来,脸上绽放出过于热情洋溢的笑容,显得十分热络。
谢恒心情紧张,又怕多说多错,并不耐烦应酬。
所幸他不是一个人来,身边还带着一个年老德高的宗室王爷和礼部及宗人府的官员。
几人见了礼进了主屋,便是一阵耗时长久的议亲流程。
一墙之隔的里屋,秦烨一身便装,搬了把椅子坐在靠近内墙的地方,状似漫不经心的坐着。
一个生得与他有几分相似的锦袍男子闻讯而来,从窗边翻身而入,见了面便压低声音道:你来这里做什么?父亲正在与太子殿下议事,私自窥探可是大罪!
这是我自己家,我怎么来不得?秦烨无所谓的偏了偏头,目光冷淡而不屑,何况,说不定太子殿下不计较呢?
锦袍男子看见他那张俊脸就来气,恨声道:你何曾把这里当做自己家里?回京数月不曾回府,偏偏今日一早就从小门入府,还翻窗入了主屋,谁知道你是不是心怀鬼胎?
你自个不也是翻窗进来的吗?
秦烨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正要说话,主屋里几句吐字清晰的语句便飘入耳中。
我朝并无太子迎娶男子为太子正君的先例,但昔年中宗皇帝与齐文王结契的例子,却是可供借鉴的
依皇后娘娘的意思,此事慢慢操办,日后太子殿下与定国公结契时,也可参照昔年之例不知武宁侯以为如何?
太子大婚筹备时日长久,这三书六礼怎么也要走个一两年的
秦烨微微张口,却是不曾说话。
他早上得了太子仪仗出宫往武宁侯府来的消息,换了便装骑了快马便往这儿赶。
身边伺候的人噤若寒蝉,秦烨自己却没察觉出来,他连走路说话都带了些许的戾气。
他自己觉得自己并不生气,只是有点想不通,太子闲着没事跑来已经坐了多年冷板凳的武宁侯府是干嘛的。
真要拉拢他秦家,图谋秦家在军中的影响力,难道不是从他秦烨下手更好?
如今他知道答案了。
太子玩笑一般的递了一封婚书不算,这是要玩真的?
他就说,无论什么事找武宁侯府都没用的,但是他的婚事
武宁侯好歹担了个他父亲的名头,虽然满京城都知道他二人父子失和,可这人若是真舍下脸皮来个父母之命,少不得是一番麻烦。
秦烨身上一直萦绕的戾气消磨无形,反倒是有些别扭起来,他也顾不上怼自己大哥了,扭头去看陆言和。
陆言和双膝一软,后背生汗,却硬撑着无辜的眨了眨眼。
这儿可是棠京城,隔壁主屋住着的人是在稳坐东宫之位近十年的皇太子。
东宫诚心要捂一个消息,他去哪里知道?
主屋的对话仍在持续。
一个沙哑沉闷、竭力掩饰却难掩欣喜的声音:我儿能得殿下垂青已是邀天之幸,哪里还用得着挑什么礼仪规制?全凭陛下和娘娘做主
那声音又客气了几句,又不甚委婉的提出要求:烨儿镇守南疆多年,若是与殿下成婚,势必长留棠京。其实这也无碍,臣长子秦烁亦是自幼熟读兵书、苦练武艺,殿下可先遣他去南疆历练几年,也是为以后做准备
秦烨哧笑一声。
他站起身来,走到原本怒气勃勃如今却难免心虚的秦烁身边,俯耳轻声道:大哥,父亲果真是极看重你。
太子来提亲,他二话不说就应了。我还说呢,咱们这位无利不起早的老父亲怎么今日转了性,货主一上门即刻就贱卖了,原来搁这给大哥谋前程来了。
他离的太近,所说之话又太过露骨挑衅,秦烁原本心底涌上的几分愧疚瞬间消弭,转而毫不示弱的道:你以为你还是身在南疆手握重权的一方大员?陛下几道圣旨召你回京养伤,你既回了棠京,又哪里还能能去南疆?
说不准,咱们齐朝正当盛年不足而立的战神,就一辈子留在棠京养老了。
太子殿下来提亲,父亲允了,说不定陛下也准了,你就更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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