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难途中,也亏他能寻摸出来。
四周有刀兵环顾目光灼灼,情势不容拒绝,谢恒拿起那方沉沉的印玺,往那卷轴的右下方盖了下去。
一阵被胁迫的无奈怨愤中,他瞧清了那卷轴上的字迹。
武宁侯秦恒冶之子立尔为皇后
???
!!!
谢恒电光石火间清醒起来,有些踉跄的站直了身子,去瞧身侧那人。
原本模糊不清的容颜逐渐清晰起来,丰神俊朗,眉眼张扬,似乎还带有点奸计得逞的狡黠。
艹!
谢恒突兀的从梦中醒来。
与梦中的刀光剑影狼狈仓皇不同,四周一片静谧,床帏低垂而下,一墙之隔,值夜宫人的呼吸声清浅均匀。
触目所及,月华光辉透过弦窗,成了偌大屋宇内唯一的亮光。
竟是个梦。
他怎么能做出这般荒唐的梦来?
谢恒苦笑着揉了揉额角,再要强迫自己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秦烨这会儿,该已经回到城外中军帐了吧?拂晓开拔,也睡不了几个时辰就要动身了。
他又想起了刚才的梦。
初初醒来时回想觉得荒诞不经,可细细一想,若真到了被宋迁打到棠京城下仓皇南逃那一天,这人会做些什么?
应当不会,和原书里一样坐视着惠帝出逃前将帝位禅让给自己,而后去扶谢之遥上位吧?
可若不会的话,那这个梦
一番逻辑捋下来,没觉出什么不对的谢恒渐渐觉得不是梦境荒诞,而是自己这个人荒诞。
到底是为什么,到了现在,他竟然还是觉得秦烨真的能做出拿禅位圣旨换封后圣旨这样的事情?
谢恒心烦意乱的坐直了身子,这动静不出意料的惊动了守在外间的云昼,谢恒摆了摆手,独自走到窗边,眺望着城外军营的方向。
秦烨。
这人今日在疏影阁赖了许久,话里话外左不过是那些事,担心他妄自涉险、担心杨崇狠毒、担心严宣生靠不住。
只差没担心天降巨石砸死了他。
却一字都不曾提及自己。
不曾提及此番动兵或许会招致的朝中非议、皇帝忌惮,不曾提及两军交战时刀剑无眼,即便是绝世高手也不能确保无虞。
好像打下徐道晏的奚城,于他而言,只是再轻易不过的一件小事。
是真的轻易,还是报喜不报忧的不想令他担心?这人从前对着还不怎么昏聩的惠帝时,也是这么的体贴入微?
谢恒沉沉叹了口气,自己都未曾察觉,望向城外的目光是多么的缱绻以及
牵挂。
次日,谢恒依旧照着寻常的时辰起了身。
他与以往并无不同,照旧是召见了随行而来的几名东宫文臣及都护府的幕僚,讨论了许久的南疆民务,用过午膳后又看了小半个时辰的各类文书。
云昼却敏锐的察觉到自家殿下的情绪不高。
太子依旧是温和的,见了寻常宫人犯的小错也不如何斥责,但眉眼间总是缺了点笑意,偶尔怔怔出神时,甚至显得有些落寞。
云昼撤下小案上几乎没动过的点心,试探着道:殿下,今日若是烦闷,要不召叶嘉公子过来聊聊?奴才瞧着,昨日里,叶公子颇得您的欢心。
以叶嘉的身份,原本在云昼那里是轮不到一句公子的敬称的,不过太子抬举,都亲自称他一句公子,云昼自然也跟着喊了下来。
谢恒心绪不佳,也看不进去许多东西,闻言刚要点点头,又不期然想起昨日那番话,又强自摇了摇头。
昨夜才答应的事,他说话还是算数的。
云昼就很发愁。
他是太子贴身伺候的太监,大抵是知道太子的许多筹谋的,纵然未曾亲身参与,也知道如今火候差不离,正到了紧要的关头。
可太子殿下是什么人啊?他跟着伺候了这许久,从来只见这位举重若轻气定神闲,就没见过这样一幅心绪不宁的模样。
难道,此次真的很不保险?
云昼这一发愁,也不敢再多做些什么,唯恐多做多错惹了太子烦心,只能循规蹈矩不肯踏错一步,总算撑到了夜里。
一身便装的顾明昭回来了。
他穿着一身夜行衣,装束与秦烨前些天混入杜若园时相差仿佛。
只不过,秦烨自恃武功,又不肯在太子跟前落了下乘,总是只肯穿一身玄色长裳,发冠佩饰却是一样不落,衣袍上还熏得有淡淡的奇楠香气。
那模样,不像夜行潜入的,披件披风就可以去上朝。
顾明昭的装束相当实诚,黑衣蒙面一身轻便,若非守在门口的诸率卫是他亲信,只怕就要一叠声的刺客喊了起来。
定国公已然率军离开,严宣生没跟着去,臣麾下直属精锐已然在今日间尽数安排回城,杨崇府、镇南都护府都有人守着,目前瞧着并无异动。
谢恒听着顾明昭的沉声禀告,差点跟着大军远行的思绪终于收拢了些许,纤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问道:杨崇的人该察觉到了吧?
是,今日午时已然有所察觉,且派了人去城外军营中打探,纵有严宣生从中阻拦,最迟明早,杨崇也能将城外状况打听完全。
谢恒闭了闭眼,并不感到意外,又问:杨崇调来的那些用来加强杜若园防卫的军士,今日安分吗?
顾明昭回想了一下,应道:初来乍到,还算安分,但四下里也有人暗中传递消息。
谢恒点了点头,看着他眼底一圈青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温言道:这几日辛苦了,今日别回自己房里,小心露了痕迹。
左右,也就这三五日功夫了。
镇南都护府。
杨崇曾经老老实实的缩了好些时日。
如今,名义上秦烨、严宣生都在城外,甚至连陆言和都不见了踪影,杨崇便又抖了起来。
此时已近子时,杨崇的书房中却还是灯火通明,来往之人络绎不绝脚步匆匆,很有几分从前南疆代总督的威势。
杨崇眯着眼坐在太师椅中,拿着刚刚收到的几封密信,随意的看了两眼,便轻飘飘的扔在了桌上。
秦烨竟然真的去打奚城了!他又惊又喜,站起身来踱步道,前几日听说城外大军调动时我还不信,他调这些人马能做什么?当真想不到,竟是如此。
于杨崇而言,这当真是十分的大好消息。
秦烨调兵,他拦不住也不敢拦,甚至连秦烨要打谁都不敢问。
打谁?不是打南周就是打自己人,打自己人里还要分成打太子或者打他两种情况,但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只要秦烨动了心念造反,他杨崇迟早是要玩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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