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上次朝会已过了三月有余,摸清了太子脾性知道太子殿下办事效率极高且稳妥的各部官员前仆后继,恨不得将接下来三个月的朝务都尽数上禀当庭决断,一时之间,偌大的宣政殿唾沫横飞、言谈之声不绝于耳。
过了午时,奏事之频率终于慢了下来,左都御史敖吟怀的出列却还是令许多人精神一震。
敖吟怀!
言官的楷模文臣的脊梁,不结党不营私两袖清风声名赫赫,因为脾气太臭秉笔直言曾被贬官数次,却又被一次次擢升,是皇帝为自己的重贤用能而立下的一座牌坊。
又是谁这么倒霉被他盯上了?
哪能想到,敖吟怀这一开口,参得居然是吏部侍郎郭羡收受贿赂暗改官员考绩之事!
他先是言之凿凿的将郭羡的所作所为尽数道出,言辞慷慨激昂,而后朝着太子一拜,直言道:臣参奏郭大人的奏疏已然递上数日,始终不见理政堂下文回复,这才斗胆在殿上请殿下裁决!
离的远,殿下诸臣看不清太子遮在九旒冕下的面容,皆是纷纷对视一眼,悄然议论之声渐起,将大殿的肃穆威严都淡去了些许。
吏部侍郎郭羡如今已快到致仕的年纪,平日里也不是爱挑事得罪人的作风,在齐朝一众大员中并不惹眼。
但他是端王谢惟的亲岳父!
端王谢惟生母出身卑贱,母家本就拿不出手,当年皇帝赐婚时也没想给他一门多门显赫的岳家,就郭羡这么一个实权侍郎,还是谢惟使了点手段才娶到手的。
自然,郭羡也借了不少端王的东风,这些年,晋王和太子厮杀甚紧,朝中大员屡有更迭,却始终没人去碰郭羡一根毫毛。
端王好歹也算他二人兄长,在朝中就这么点人脉了,动他作甚?
不少人偷偷去看站在右首第二位的端王,这位才恢复上朝不久的王爷面色微沉,脸上虽不见几分明显的情绪波动,却苍白更甚往日。
敖卿这份奏疏孤瞧见了,只是郭侍郎乃一部侍郎,不可轻动,孤已将此折送往避暑山庄,请父皇圣裁,想来不日将有旨意。太子声音和缓,却十分清晰。
敖吟怀仍旧站在原地,脸上露出几分明显的不乐意来。
皇帝如今待在避暑山庄乐不思蜀,听闻前几日又送了一批美人入内,夜夜笙歌纸醉金迷,哪里有空看棠京送出去的奏折?
他定定的站在那,重复道:陛下案前事务冗杂,棠京诸事既已委太子殿下,殿下便可裁决,无需事事转呈陛下。
太子脸上露出点为难的神色来,轻轻叹了口气,问:四哥,此事你觉着呢?
朝中不少大员都是有些无奈。
太子殿下这一年来改变良多,行事果决人也勤政许多,还主动请缨前往南疆。原本因为太子绵软怯懦而心下有些想法的不少大臣都对太子有所改观,心下暗赞假以时日,太子殿下必是英察之主。
就是没想到,这自幼纯孝爱护兄弟的作风还是没变。
端王的岳父犯了事,你去问端王能有什么作用?
谢惟微微怔愣,望着太子冠冕下露出的半张光洁面容,心下急急转过几个念头。
他第一个反应自然是想保,可总不能直说:这是我岳父,看在我的面子上,有什么可查的?
郭羡收受贿银是为了他,且这些年也算不得有多清白。盖因他并不得势,又要在京中南疆蓄养大批人手,需要的银钱数目大到惊人。
如此情况下若要明哲保身,他当然要赞同严查再销毁证据顺便将自己给摘出来。可摘出来,然后呢?
他在朝中助力不多,更不能轻易失去这样的臂助。
半晌,谢惟出列道:此事归根结底是吏部之事,殿下不如问问分管吏部的大学士和宗室。
分管吏部的大学士今日称病未至,分管吏部的宗室则是
晋王谢恪。
谢惟垂下眼睑,将目光投向站在自己前面的晋王,心里升起丝丝指望。
处置一部侍郎这样的事,晋王当然不希望落在太子手里,且吏部归晋王分管,此事确认为实,晋王也难逃一个监管不力的罪责。
但愿谢恪够轴够刚,能将此事抗下来,拖上一段时日。
他心里犹自转着念头,就听谢恪毫不犹豫地朗声道:吏部考评事关重大,敖大人所列种种皆有实据。臣弟以为,此事确当严查,且应从重从严,即日将郭羡下狱搜府,以免错失时机。
???
谢恪说得十分的义正言辞,全然没瞧见身后谢惟快要将自己后背射穿的目光和宣平侯疯狂抛来的眼色。
两人虽然考虑的方向不同,但眼神里都蕴含着相同的意味。
你脑子里出了什么问题?!
第67章男、生、外、相。
原本已然安静下来的大殿随着谢恪的两句话出口,又有些喧闹起来。
谁也没想到晋王是这么个反应。
打从太子去南疆起,这位就十分反常,不攻讦太子一党也就罢了,每日里只知道窝在王府中诸事不理。
如今太子回京了,这位倒也恢复上朝了,谁知道他上朝的第一天就要将端王的岳家从重从严呢?
不仅诸大臣意外,高踞宝座的太子似乎也有几分错愕,沉吟了片刻才道:如此,此案就交由三法司会审,刑部主理此事,宣平侯、肃永侯从旁协助。
端王原本微微发沉的神色变得讳莫如深,心下却是一阵冰凉。
太子这碗水端得很平。
三法司之中大理寺和御史台中鱼蛇混杂,唯独刑部牢牢的捏在惠帝手中,而宣平侯是晋王亲信,肃永侯是东宫旗下,若非他麾下实在没有拿得出手品阶又够的官员,说不得,太子也能帮他塞个人进去。
可如此一来,他就更没有上下疏通徇私枉法的去处了。
他要能同时搞定皇帝、太子、晋王的心腹,还搁这玩什么阴谋刺杀,直接掀桌子逼宫不好吗?
大朝会上的消息传到避暑山庄惠帝的案头时,已是日暮时分。
偌大的寝殿中搁了两座冰山,散发的丝丝凉意将整座殿宇的暑气尽数驱散,皇帝半倚半靠,由着美人服侍着用膳,另有御前太监王如海伺候在一旁,将今日送来的要紧奏折逐一念出。
郭羡犯事被敖吟怀咬上了?皇帝懒洋洋的吐出口中的果核,漫不经心的道,他贪了多少银子?
王如海口中吐出一个数目,引得皇帝一声低笑:老四这些年不曾领职当差,手中缺些银钱也是寻常事,可这也太过火了,朕前些年修了两座庄子,也无非耗了这么些。
皇帝倒也不甚在意底下的官员贪些银钱,只不过,太过分就不大好了。
谢惟在他心底的分量,还够不上这个数目。
皇帝这么一说,王如海立时会意,微微躬身道:奴才明白。
他已经知晓如何应对京中来试探的诸人,尤其是刑部尚书来时如何回答了。
他又拿着手里那些奏折念了一会,皇帝有些厌倦的摆了摆手,想起什么似的:安插在定国公府的人可有回信,秦烨这次的病到底是不是咱们的药的缘故?
王如海顿了顿,有些小心翼翼的道:定国公本就喜好清静,这些天病得严重些,知微堂里伺候的人更少,前去诊脉的大夫也都是南疆带回来的心腹之人,一时半会还打探不出。
皇帝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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