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没见过柳兰喻这么生气。

印象里，对方一直都是笑眯眯的。他刚出培养室的时候是对方一点点地教会他日常生活。后来又手把手地带着他做任务。即便是他最笨手笨脚的时候，对方也没黑过脸。

放开。柳兰喻道。

我不。陆连宸软下语气，师父，真的不关他的事。

他抿了抿唇：是我先对不起他的。

你是不是傻！

柳兰喻额角的青筋都在隐隐地跳动。要不是眼前是自己的小徒弟，他真的想把他按到窗户外让他吹点冷风清醒清醒。

是，你是骗了他，但是如果没有你，他能像现在这么红？你是不是没搞清楚，碰到你是他的命，不是你也是别人，他命中注定就要遭这一劫！

柳兰喻深吸了一口气，妈的，要不是路子迁那个混蛋玩意儿转世去了，老子真想把他揪回来揍一顿，都tm干的什么破事儿。

他猛地俯下身，看向了陆连宸的眼睛，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道：宸宸，你听清楚，你什么都不欠他，就算欠，这些日子也还清了。听师父的，让师父去找他，师父保证不会对他做什么，还能让你顺利完成任务，完成任务，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说到最后，他几乎都用上了诱哄的语气。

陆连宸的睫毛颤了颤，抿紧了唇。

这是他不想回应的表现。

柳兰喻太懂他了。

他一眼就看出了陆连宸的不情愿。

他的手指一顿，短暂地冷静了下来。

陆连宸一直是很乖很省心的。

他知道。

这种省心不是指什么都不懂的省心，事实上，他家小徒弟是再聪明不过的人。不管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虽然他表面上性格内向，但是事实上，只要他愿意，他能跟所有人都处得很好。

同样，如果他不喜欢一个人，那么那个人也不会有太多的机会和他亲近。

任务经验让他学会了早早地分辨人心，所以，如果他不喜欢顾远之，那么，他一定不会让顾远之近他的身，更不用说这种威胁。

那么

他的手指一顿：你喜欢他？

陆连宸睫毛一颤。

刚刚系统说他今天对你表了白。柳兰喻慢慢地道，但是你没有立刻拒绝他。

他顿了顿，宸宸，这不是你的风格。

我只是陆连宸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他道：我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说。

柳兰喻看着他：真的？

陆连宸别开了眼：嗯。

那我现在教你。柳兰喻平静地道，我怎么说，你去跟他怎么说。说完，你们俩就不要再联系。行不行？

陆连宸猛地抬起了眼，眼里有些无措。

他看着柳兰喻，柳兰喻也看着他，片刻后，还是后者最先受不了，缓缓开了口：宸宸，你不要觉得我是在逼你。

是，我可能是在逼你。他叹了口气，但是，这是有原因的。

你们俩之间最根本的问题，根本就不是谁骗了谁。他一字一句，缓缓地道，而是

你是系统里的人，他是气运之子，你的生命早就停止了，他还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你根本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你知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半夜应该还有一更，可以起来再看

师父对宸宸没箭头，是亲手拉扯大的崽，怕他受伤，所以才会这么着急

第39章（二更）

陆连宸僵硬地坐在床沿,身边是同样沉默着的红豆。

他已经沉默了将近半个小时，这期间，红豆试探性地探查过他的识海,确认里面一片空白之后就小心地退了出去,陪着他一起沉默。

过了不知道多久，外面蓦然响起一阵遥远的钟声,陆连宸抬起头,这才发现,已经五点了。

柳兰喻在凌晨三点的时候离开了他的房间，临走的时候,第一次没有温和地对他道晚安，而是平静地道：你好好想想。

他没有说重话。

他师父再生气也舍不得对他说重话。

他知道。

他也知道。

柳兰喻说的都对。

他其实根本不用去纠结顾远之说的喜欢。因为他们之间根本到不了谈论这种东西的地步。

没有人会喜欢上任务对象的。

他认识的大部分感情科的同事，上一秒还能依偎在别人笑得灿烂,下一秒就能冷静地抽身做任务结算。转头回系统看到他,还会笑着拉他一起去吃饭。

那些过去他们也曾珍而重之的感情,随着他们进入了系统,仿佛都化成了过眼云烟。

陆连宸有的时候会想为什么。

他们在进入系统之前，明明也是人。

那些他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天伦之乐,骨肉亲情，友情和爱情。

他曾经羡慕过的东西，他们弃之如敝屣。

而他学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学会与这些情感和解。仅仅是一个顾远之,就让他夜夜噩梦,午夜梦回都是对方绝望的眼睛。

现在,他依然没想明白这个问题，但他开始羡慕起了他的同行。

至少,他们在面对这样的问题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地作出决定。

而不是像他。

即便在微信上对柳兰喻作出了我知道了那样类似于承诺的言语,却还依旧没有敲开身旁那扇门的勇气。

凌晨六点半。

天光大亮，外面传来了清脆的鸟鸣，陆连宸在红豆静默的目光里站起了身。

走吧。他轻声道。

穿着红袍子的小人沉默了片刻，爬进了他的口袋，然后，用机械的手臂安慰似的、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腰。

*

顾远之在洗漱。

和陆连宸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起得很早。

都说创作者的灵感都在凌晨，但是他却极其自律。不仅自己自律，他还会盯着陆连宸自律。

跟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陆连宸在系统内晨昏颠倒的毛病都给治好了。

以至于刚刚熬了一宿，他起身的时候，还稍稍有一些头重脚轻。

顾远之打开门一把他放进来，就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他轻声问：没睡好？

嗯。陆连宸低声应了一声，想事情。

那喝点热豆浆，吃个早饭，一会儿回去再睡一觉吧。顾远之转过身，把桌子上刚买回来的早饭推给了他，我看过了，今天你们没有通告。

陆连宸低下了头。

推到手边的早饭还是热腾腾的，一看就是刚刚买回来的。

他动了动唇，轻声道：我吃了，你吃什么？

买给你的。顾远之忙着收拾桌子，没回头，垂着眸，很自然地道，本来打算过会儿就去敲你的门的。你不是一般七点去练习室么？

这是陆连宸没通告的时候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