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松离得最近,叹一声师弟过盛的容色后,心便一沉。
竟然是大衍天刑术吗?
他向下方看去,果然见到许多天骄看向宴朔的目光犹疑警惕,不管真假,心内影子已经落下。
大衍天刑术独属于天机门门主的密术,此术法极易伤及受术者的神魂根基,严重的神智混乱由此发疯修为尽废也是常事。本是害处极大的一个术法,因为只有天机门门主可习,而使世人放心不已。
神魂一说,玄之又玄,本身的重要性就注定了旁人不能随意碰触,更别说对其施术。
这个术法,除罪孽深重者不可受。
因为它被钻研出来时,就是为了刑这一字。
磨人神智,断人生念,替天.行刑,以示天刑。
天机门在几千前来避世不出后,几乎便只活跃在修士们的口中与古书记载中,亦或者是凡人们的传说中,只有极少数的一些修士才清楚天机门更多的隐秘与位置。
不管如何,天机门在升仙梯已断,世间暗浪汹涌的现在处于一个高不可攀的地位,修士们几乎将其奉之若神,只盼再得天机。
上天赐予一线生机,而天机门便抓住了这一线生机,以告世人。
但此时白衣修士面部覆上一层薄怒,手心中剑势待发,风姿无双剑意无双,仿佛口中所呼的不是那个高若神明的天机门门主,而是一个入不得他眼的普通修士。
众多修士面色复杂,他们不知道宴朔方才险些坠入大衍天刑术中,只是对铎曜这般略不容情的做法既莫名又瑟惧如果暗处那个人真的是久不出世的天机门门主的话。
无人察觉,宴朔在铎曜的剑意愈发寒意迫人时,他面上神情虽无异样,但两只眼睛却在无声的变化。
一只眼眸幽墨翻涌,注视着铎曜的目光贪恋又欢喜,只要安静注视着就仿佛无甚遗憾。
而另一只眼眸沉沉墨色之中还有诡异血色微现,在黑与红的翻涌交错时,仿佛能在那微小的空隙中窥见那被藏匿极深的尸山血海。
两只眼,不同的灵魂,在看向挡在自己前方的铎曜时,却是一致的贪婪。
双眼墨色之中藏匿的细微差别,如果宴朔不想,谁都无法察觉。
铎曜若有所感,转首向后方的青年看去,也只看到一个耷拉着脸漆黑眼眸紧盯着自己的大型狗狗,还委屈的不行。
铎曜忍不住抿了抿唇,面上寒霜收敛了些,迟疑道:为师不是故意的。
等他发现时又气又怒,虽说那一敲只是为了唤醒险些坠入大衍天刑术的青年,但下手时带了情绪难免重了些。
铎曜眸光错开,心内不解。
小家伙有什么好委屈的?
宴朔另一只眼中墨色深处也涌上一丝血色,同化后的双眼更是看不出区别,身前的师尊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
师尊的右手他昔日时常看过,修长如玉,苍白细腻。在他眼中这只手又美又软,适合把弄许多东西,玉器也好琴箫也好,却是不适合执锋锐冰冷的剑的。
但如今这只手真的拿起了剑时,宴朔唇角上扬不可抑止地笑出了声,只觉心口化开一片温热,恍如滚烫火流窜入骨髓,流过一处就是一滩温热。
宴朔笑意低沉又沙哑,他又没有掩饰的意思,一经传出就惹来许多目光。
他身处寒冰之中这许多年,第一次知道原来仅凭一人无意的举动,就能轻易融化这让他绝望的寒冰。
宴朔止住了笑声,语气复杂低声询问:师尊,大衍天刑术只会对罪无可赦之人降下,那不露面的天机门门主是认为我罪无可赦吗?
铎曜只当青年气极反笑,此番发问也不过是由心而怒罢了,右手抬起稍一用力,剑尖直指某个方向。
已过了些时间,他难得露出的怒意也散去没了痕迹,绝色姝华在他面容上绽开也抵不住纯澈眸中泛出的冷意。
铎曜轻笑一声,笑声中透着寒:你身为我的徒弟,你之过乃我教之责。若真要判罪还轮不到旁人,我不承认,谁也不能说你罪无可赦。
宴朔看着师尊五指紧扣住剑,绝对漂亮的眉眼中失了随性漫上寒意,白衣凌然吹来的风也在无声避让,他心内突然就生出极真实的委屈来。
你这般好,为何前世无你?
世人讨伐他,逼他以己身救苍生,可明明这世间于他而言无甚留恋,凭什么要他去救这无可救药的世界,他也想活下来去试着寻些让他暖心的存在。
他那般怕冷,前世你为何不出现?
宴朔几乎控制不住前世那些恨意怨怼与近乎空茫的无趣,全部对着铎曜倾泻而出,他甚至开始恨恼自己的分魂。
明明那也是他,甚至只是他分出的一缕无记忆的神识,可偏偏就能作出无辜模样肆无忌惮的去靠近这个人,分魂根本不知道他最深的恨是什么。
无人爱他。
可当前方的师尊冲他轻轻弯眸一笑以作宽慰时,宴朔又什么脾气都没了,乖巧地露出柔软处任对方抚摸。
迟些没关系,今生有你也足以。
铎曜觉得青年约莫因为此事心中受伤,试探地安抚一笑后,犹豫揣摩了下方才的感觉似乎对方正往外踹的爪子收了回去。
无辜眨眼疑惑一瞬,铎曜转首看向剑尖所指之处,语气淡漠道:还不出来?
眼见着白衣修士手中的剑正蠢蠢欲动,剑尖所指的下方那处的修士们连连后退,面露惧色。
那人满身风华夺人眼目,这一剑所携剑势也甚为压人,他们一点都不愿与这一剑对上,心内苦叫不已。
那位不知孰真孰假的天机门门主,您老高高在上总不至于要连累他们这些小角色吧,该出来时还是要出来的好吧!
悟辛见铎曜面无波澜,似乎未曾看见下方的那些修士手指微动就要出招连忙出声:且慢!
说完他立刻低头,不管对方会不会看过来,他都不敢与之对上,在这人面前佛眼的开启是不受控制的。
悟辛握着佛珠的手速加快,努力平静道:道友三思,许是有人冒充抑或其他原因,总不好贸然出手。
莽松哼笑一声:宴朔那小子天赋比你所想还有可怕,若他真想作恶,你也只能暂撑几年便会落败于他。
对上莽松悟辛镇静许多:不知莽道友想表达什么意思?
铎曜平淡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师兄的意思是,宴朔以前不会作恶,日后也不会作恶。
他说完不欲再看悟辛面色,转向剑尖所指方向眸光微冷:能在我的眼下施出大衍天刑术的,修仙界有此资格的也只有一人。
除了天机门门主,不作他想。
铎曜话中透露许多隐秘,但此时气氛紧张,竟无一人听出话外之语。
不熟悉他的人听闻此言,只觉这话实在嚣傲,天机门作为隐世宗门实力一向不俗,那天机门门主不用多加考量定然位列修仙界前几,而他话中意思这天机门门主是逊于他的。
若是旁人,他们自然投以鄙笑,但换成这人,他们憋了许久也只寻出一句尚是轻狂。
夏淼璐纤纤玉手半遮红唇,眸光闪个不停,望着铎曜时满是溢彩,觉得这人护短的性格真是让她喜欢得不行。
她撇了一眼铎曜身后的宴朔,眼眸中有东西变幻,灵光闪烁显然在动用着什么秘法。
而后灵光散去,她嫌弃地移开了视线,又是一个黑心家伙,可怜了她冰雪剔透的美人总是被这样的家伙惦记着。
莽松无条件支持自家师弟,纠了把胡须附和道:师弟你且动手,后果自有鸿剑宗为你担着。
几人欲阻,几人旁观,铎曜只静静看着剑尖所指之处,又轻声开了口:你该知道的,我一旦出剑可不会简单收场。
话无主语,却有人听。
这把剑虽不及本命剑那样让仙界瞬间就能感知到他的位置,但他以己身蕴至整个仙界的仙力中所含剑气也会惊动那些家伙。
以那几个家伙的脾性定然会叩问九尊山,而得不到他回应的他们必然会不惜代价来到修仙界,到那时失衡的两界只会引来更多隐患。
抛去这些旁的影响,无人抵得住他的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