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机很巧,再晚上几日,那些漏洞很快就会被铎曜一一覆盖。
他入魔界之前,毁了一些古籍,时至今日,谁也不知道那些无名无封的古籍之中记载了什么。
但鸿剑宗内出了许多仙人,却是第一次出了一个魔。
鸿剑宗容不下这样的事。
那个困魔阵利用了云柏留存于宗门玉碟内的精血才得以成功,只要云柏出了魔界靠近鸿剑宗,就会不受控制地被困在此处。
这是最无奈的挽救方法。
但几千年已过,这件事封存到只有宗主才知,而这困魔阵,几日前在鸿仓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启动了。
云柏出声:你想杀了我?
随他开口,那副严重衰朽的面容一点点变化,先是那些丑陋又松垮的重重死皮消去,枯黄发黑的肤色渐渐内散,而后皮肤肉眼可见地在逐步恢复弹性。
像是一个妖物换皮,极为惊悚。
最后出现在鸿仓眼前的人,依晰能看出几分昔年执剑的俊朗疏狂,但更多的却是魔们普遍邪戾妖异的面容,气质古怪阴冷。
但比之方才,这番冲撞之下视觉无疑是舒服许多。
鸿仓无言,眼前之人丝毫没有留影石之中那个天资惊艳的剑君该有的正气,只有模样也能勉强看出几分影子。
时至今日,站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毋庸置疑的魔。
鸿仓面色凝重:祖师爷,你是魔。
世人容不下魔,再如何不得已,满身罪孽是今世无法洗清的。
云柏摸了把自己的脸,明明这是他自己的脸,可如今他却觉得那么陌生,陌生到令他发慌。
他虽恢复了自己的模样,但是驼了几千年的背却没有一并直起来。
我是魔。云柏冷笑了一声,是这天道无用,才会有了魔界,才会有了魔。
你以为这区区阵法能困住我吗?不过是看你小家伙有点礼数,才陪你耗这时间。
鸿仓并未因此面色有变:魔能称魔,是因为他们于世间的所有因果都断了,脱于三界之外,但是祖师爷你不同。
当年你没有毁去的玉碟,成为你如今最大的弱点。
鸿仓当年在师尊嘱咐之时就刻意翻阅了关于云柏的密卷,知晓这位祖师爷天资绝世,且过目不忘能以一举十,极为聪颖。
既然能寻到魔界的通道,必然不会留下玉碟中精血这个显目的弱点。
可他就是留下了。
云柏血色眼眸阴鸷上涌,脑中却开始追寻几千年前他为何留下这个极为致命的弱点,但是找不到。
时间隔得太远了。
翻及自己的记忆,甚至那段在鸿剑宗的记忆都模糊不清,只有大段大段苦苦熬过几近发疯的痛楚,黑影一片片都是这种,他完全记不清昔日的想法。
鸿仓深吸一口气:祖师爷为什么要回来?
他不回来,困魔阵就不会寻到他的气息。
但鸿仓更想知道,驱使对方这么行事的原因。
云柏缓缓眯眼,冷嗤一声:那位魔君,先前是鸿剑宗的弟子?
该看到的他都看到了。
第一次露面的仙人,几千年后的鸿剑宗,魔君朝着那位仙人喊师尊的情形,他都看到了。
铎曜露面的一瞬,云柏自己也糊涂一瞬。
他急着想要开启魔界与三界的出口,急到暴露了费心隐藏的身份,但为什么急,他自己都追溯不清了。
鸿仓闻言没有否认,但宴朔的玉碟从始至终一直放在师弟手中,从一开始铎曜就没有将宴朔的玉碟交由宗门。
云柏沉默一瞬,问道:你有佩剑吗?
鸿仓皱眉:自然是有的。
云柏低头,看向了手中拄着的手杖,声音嘶哑语气莫名:我也有。
语落,外表腐朽老木般的手杖就如他的主人一般瞬间脱胎换骨,哗啦几声,枯皮一样的东西一层层地掉落在地,这些东西的间隙之间凛然刺眼的剑光透了出来,也一并刺破了这片昏暗的空间。
云柏缓缓直起了身,骨骼之间甚至因为这个动作而发出磨耳的扭曲声,他迟钝地抬起了手。
方才的手杖那些东西蜕掉后,便恢复了它本该有的样子。
一把极好的剑。
剑身虽薄却极锋利,其上有淡淡的寒光溢散开,剑大都自带威势,而这把剑的威势在尘封几千年后还是无比摄人,逼得鸿仓忍不住倒退一步。
但他目光很快就盯在了剑柄之处,那里刻着一个字,单这一字却遒劲有力笔势狂放。
鸿。
鸿仓怔住,却听见眼前这位魔说道:我也有。
*
铎曜先前不知宴朔偷了他的储物仙器做什么,直到有一天忍不住想要洗浴时,青年沉默捧着换洗衣物站在他身前时,才瞬间了悟。
一时不知是气是笑。
铎曜目光只在那件黑色衣物上看过一眼,没放在心上,蹙眉道:仙器是你拿走的?把它给我。
看着眼前青年面无表情,丝毫没有动作的意思,铎曜蹙着眉看了一眼感觉脏脏的衣物,不愿伸手接过。
宴朔心里疯狂跳动,脑中一会是师尊穿上冕服姝艳无双的模样,一会是师尊如今蹙眉不喜的模样,最后他硬是扛着心软硬声道:魔界都是这种衣物,师尊说的仙器是什么,我又怎么会拿?
铎曜一时为难,若是直说岂不是表明了那时自己的清醒,可若不说,真要穿这件脏脏的衣服?
他凝眸看了一会,启唇:脏的。
宴朔难得又听到了师尊的心音。
仙器一定就在小混蛋身上,这黑服脏脏的。
清凌凌的声线中一丝微弱的嫌弃语气,都显得尤为可爱。
宴朔血眸中漫开笑意:师尊若不信,搜身就可。
他说着就张开了双手,直视着铎曜不放,灼热的目光不知在何时再也没了掩饰的意思,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渴望与爱意暴露在铎曜面前。
最为直接地让他的师尊感受这份直白又热烈的感情。
冰山再厚,始终是能融化的。
为了触及到冰山之中那朵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宴朔做好了最艰难的打算。
铎曜眼睫一颤,不由避开了目光。
青年体态健美,却不是过分粗狂的那种肌肉表现,肌肉内敛至衣袍但又无形彰显着足够的存在感,胸膛宽阔气势极重。
两世高居尊位手执天下生杀大权的经历,让青年举手投足之间的那份冰冷与霸道如何克制都无用,只不过每每对上铎曜,被比那份刻在骨中的尊贵强势还要深刻的贪恋爱意覆住藏起罢了。
宴朔装模作样叹气:师尊不搜,定然是信我了。
一件衣服而已,试试又何妨?
铎曜又想扯扯这家伙的脸了,一件衣服为何这么执着?
背后的尾巴都快要摇起来了。
但话要出口,铎曜眨了眨眼,抿唇垂眸看着那件黑色的衣物。
总觉得,拒绝青年就要哭出来了。
脆弱的不可思议。
宴朔的期待从心里表现至眼中,待师尊垂眸拿过之后,止不住的欢喜从心口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