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丝毫没有挣扎,他站起身来,身形依旧佝偻着仿佛一个将死之人。
他转回头,黑暗中看不出他面上的神情,似乎只是很随意的一眼。
俞闲却知道他在看什么。
突然间有几分唏嘘,疯狂的复仇者啊,那个女鬼,不仅是那小姑娘的妈妈,还是这个村长的女儿,只不过看样子,小姑娘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爷爷,女鬼也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父亲。
也是,就小姑娘这小黄雀,若是背后没人帮着,不仅做不到这地步,还活不到这时候,那株灵植虽然已经生灵,那智商估计也就和这小姑娘差不多,两个半大孩子,又接触不到外面的社会,常年封闭,羽翼不丰,终究还是需要被别人护在羽翼之下才能在如此艰难残酷的环境中成长到现在。
洞里那个也别放过,杀人未遂。
女人被人从洞里拖了出来,眼神空洞。
俞闲却对她没有丝毫怜悯之意,甚至因为她妄图对宋凌屹动手,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在人经过之时,语气讽刺:你知道吗?地府虽然也跟随着时代发展,但连坐这个制度一直没有改过。
因因果果,她是因,你是果,你做下的这些事,最后不止会报应在你身上。
女人神情微变。
你的母亲大概不会在地府过得很好。
你做得这一切不仅白费功夫,还凭白让你母亲承担了惩罚。
你闭嘴!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出声:都怪你!
都怪你们!如果不是你们
就算你得到那个果子,你也救不了她,该死的人注定会死。俞闲冷硬的压下她的怒吼:你以为那是什么好东西?你好好看看这些人,年轻?健康?你信不信,从他们吃下果子那一刻,他们活不过几年,而你母亲本就将死之人,今天在疾病活下去,明天就能在车祸中死亡。
所以我就要看着我妈就这么死了吗!
不过是因为我没钱!所以他们不给我妈妈治疗!我们没权没势!那些黑心医生放弃了我妈!
这个世界不公平,你们有钱,所以你们能活!
我做错了什么?!我只不过想救我妈!
没什么好说,从她选择这一条路时,她就不会后悔。
她长时间积攒下来的恨意,那份支撑着她走下去的执念,她母亲到底是活是死已经变得不重要了,她无法承受否定这一切的后果,所以说,自作孽不可活,报应终究会来的。
萧黎看着疯癫的女人,实在难以置信。
你们是怎么他不能理解,但好像这两人却可以理解。
俞闲耸耸肩,不太想解释。
倒是宋凌屹比俞闲更能看明白这个女人的心境。
不幸的人眼里,别人连呼吸都是错误。
她将对自己无能的憎恨,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人心之中的感情多种多样,但宋凌屹这一生,无喜无怒,无悲无伤,唯独到这将死之时,满腔恨意莫名复苏,而这份恨意十分复杂,他琢磨不透分辨不清,才会如此轻而易举的被这些人影响。
或许在某一个部分,他们都是一样的。
俞闲点点头:所以说啊,人心复杂,麻烦得很呐。
事情差不多结束,俞闲把小姑娘的妈妈送进地府后,带着这孩子一起往回走,村长一个电话,几乎全村出动,大晚上的灯火通明,热闹得很,宋瑾州扶着虚弱的宋瑾岸等候在门口,频频焦急的往路上瞧。
你们没事吧?
见人逐渐走近,宋瑾州担心的问道。
俞闲打了个哈欠,摆摆手:能有啥事,睡觉吧。
折腾到这深更半夜的,俞闲早就困了,于是扶着宋凌屹直接上楼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直到中午,俞闲才起床。
院子里特别热闹,有警方那边的负责人和他的几位同事,顶着一双熊猫眼,打着哈欠满脸疲惫,坐在小凳子上等着吃午饭,宋瑾州和宋瑾岸凑在萧黎身边,大概在好奇着昨天晚上的事,角落里,小姑娘一个人坐着,视线不住的观察着周围,而那五个年轻人之间的气氛也算不得好,有些尴尬的各坐一边。
厨房里有点动静,大概是谁在做午饭,反正肯定不是村民。
俞闲和宋凌屹下了楼,没去掺和那几个聊天的,而是走向角落里的小姑娘。
直接跟我们走吧?
小姑娘仰头看着俞闲,缓缓的点了头。
手从衣服口袋里伸出来,握着拳。
俞闲伸手,那小姑娘松开手指,一把有黄豆那么大的红色水晶掉落在他掌心。
有需要收拾的东西吗?
小姑娘摇摇头。
俞闲在衣服包包里摸了摸,突然摸出一颗巧克力来。
有些事,就忘了吧。他帮小姑娘剥了糖纸,送到她嘴边示意她张口:甜不?出去还有很多这样好吃的东西,也有很多虽然长得并不是很好看,生活很普通的人,但他们肯定和这里的人不一样。
小姑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俞闲笑笑转身看宋凌屹:咱们回家吧。
吃过午饭,就开车回家了。
路上,俞闲开车,宋凌屹坐在副驾驶,萧黎不知道出于何种心理跑去蹭宋瑾州的车,而小姑娘则暂时留在村子里协助调查,等事情结束后警方会护送她去找俞闲。
梨子趴在宋凌屹腿上,继续做一只晕车的病猫。
突然间,宋凌屹开了口。
一个人能否拥有别人的记忆?
俞闲想都没想,摇头:一般来说,可以看到别人的记忆,却无法拥有。
记忆这东西,对于活人来说是记在脑子里,但实际上来说它是跟随灵魂的一种意识力量,所以你看人死成鬼,为了忘却前尘往事去投胎还得喝孟婆汤。
宋凌屹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也不知道他为何会询问这种事。
那被人灌输虚假记忆呢,是否有这种可能?
有,但假的就是假的。
俞闲眼神微动,这话似乎不止在回答宋凌屹也是在回答自己。
记忆是一种载体,承载着你的情感,虚假的记忆是没有真情实感的。
就算是地府,能做到的也只是将一切忘记,却无法去篡改灵魂的记忆。
如果是短暂、简单的记忆可能还行,但那种长时间的,非常细节的,涉及到很多人很多事的记忆,还是直接凭空捏造,那还不如给你做一场梦。
宋凌屹静静的听着。
两人一齐沉默,半晌后,俞闲突然问道。
还想死吗?
宋凌屹转头看他,短短的视线相触,他感觉到了俞闲的不安和期待。
抬手捏了捏梨子的耳朵,引来小家伙虚弱的咪唔声。
有些事想查清楚,暂时不想死了。
俞闲才不管你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反正现在不想死就行。
雀跃的心情挑动着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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