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这个位置,从来没有别的选择,唯有成为棋手,执棋相博。
齐斯的目光在“或”这一名字上停留,相关的信息在脑海中闪回。
世界树本源化身的生息之主、司掌创造与湮灭的死亡主宰、孕育海陆空风雨的圣洁存在……
在规则的操纵下创造诸神的母神,上一代神系遗留到第二代神系的祖神,规则命诸神分食的巨大髑髅……
象征是蜘蛛和青蛙,是将世界笼罩的蛛网上肚腹滚圆、八只手臂的女人,也是青蛙医院那些五颜六色的奇形怪状造物……
齐斯看到了祂的死相,倒地不起的白骨鲜血淋漓,围在一旁的少年们刮下血肉,敲骨吸髓;金色的血液闪着莹亮的光辉,沾在年轻的脸上,妖异而肃杀。
这是失败的前车之鉴,初生的诸神懵懵懂懂地听凭规则的调遣,尚不知晓分食剩菜残羹的起始亦映照了命定的结局。
齐斯知道,被吃掉的感觉很不好受,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不受控制地抽离,记忆和情感千疮百孔,散失后再无法捕捉——他不喜欢,也不想再尝试一次。
所以,他必须赢下这局游戏,就像陆鸣能以人类之身囚困神明,他也将以神明之身囚困规则,像吃掉契一样吃掉祂,取代祂,哪怕希望渺茫。
齐斯目光往下,看到姓名空缺的【灵魂主宰】【命运主宰】【死亡主宰】。
这是三张无主的身份牌,规则也许已经回收了,只是放在那儿表示有这么些牌存在;亦或许打算重新放出来,充作诱骗玩家的筹码。
身份牌体系并不像很多玩家以为的那样有先后高下之分,各个序号只是将权柄拆分开来,各司其职罢了。
但在齐斯的记忆里,按照生命、契约、时空三大体系划分,内部是存在隐秘的晋升路线的。
——如【人形邪祟】【猩红主祭】【愚人欺诈师】【瞑目独裁者】【灵魂主宰】可以晋升为【众神之主】。
其中前三张牌都已被他收集,【瞑目独裁者】则在傀儡师手中,他需要杀死傀儡师,拿到那张牌。
为什么呢?这不重要。
没有原因,仅仅因为它存在,放在那儿,他就要拿到它,就像人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样寻常。
强烈的欲望在心底滋生,思维殿堂中无数双猩红的眼睛一齐翕张,有血色的玫瑰自角落蔓延,铺天盖地疯长。
齐斯看着【愚人欺诈师】对应的“周可”这一名字,后知后觉地发现,契融合给他的记忆不全。
那来自于创世之初、太古洪荒的幻影太空泛了,亿万年都是一样的日月星辰。
而等到诡异游戏建立,有关副本、游戏、玩家的一切却又仿佛笼罩了一层迷雾,只能看清影影绰绰的剪影。
齐斯不确定是记忆在传播的过程中的确会产生损耗,还是契故意模糊了关键之处,作为恶趣味的彩蛋,或者防止“认知”本身作为干扰项影响未来。
但事实就是,哪怕确确实实重新掌握了契约权柄,他依旧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
比如为什么他能在最终副本中占三个名额;为什么他明明在《双喜镇》中遗失了【人形邪祟】牌,却依旧榜上有名;为什么他明明没有绑定过【愚人欺诈师】这张牌,这张牌却和他用过的假名挂钩。
他同样不能理解,林决和萧风潮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死亡或者失踪多年的幽灵会重现世间,为什么已经被诡异游戏回收的【黑暗审判者】牌会出现在林决手中。
这些信息皆隐没在过去三十六年无法探明的记忆里,也许他原本就不知道也说不定,谁能说得清楚呢?
远处传来喧哗声,人山人海向两侧让开一条道,玩家们驻足翘首以盼。一身黑西装的傅决出现在道路尽头,面色冷峻而淡漠,不疾不徐地向世界树下走来。
齐斯坐在世界树上,垂眼看向他,他似乎有所觉察,眼镜片后浅灰色的眼睛向上抬眸,终究什么也没看到,略一停留便又移向别处。
不多时,另一个方向也起了人声,渐成鼎沸之势。零零碎碎的有声音在说:“林乌鸦来了……”“真神秘啊,还是第一次看他在落日之墟露面。”
齐斯将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林辰白西装黑披风的身影屹立在视野边缘的乱石之上,被天空黄昏的色泽涂抹上一层昏黄。
他面沉如水,同样缓步走向世界树,视线和傅决隔着人海相接,不闪不避。
齐斯能够感受到,林辰对应的那枚灵魂叶片正疯狂震颤,发来大量信息,先是询问《小心兔子》副本的情况,再是描述和傅决狭路相逢的事态,询问解法。
他远没有表现得那么冷静,仍然将自己放在下位者的位置,遇到事情的第一反应还是寻求齐斯的帮助。
但这次,他没有得到任何存在的回应。
齐斯从树上飞身而下,不再管顾无声地对峙的两人,一路走向广场边缘的悬崖。
大理石废墟在峭壁下亘古不变地横陈,先前无法打开的废弃神殿静默地坐落在林立的怪石之上,暮色下光影迷离而暗沉。
齐斯走过去,在青铜大门前停步,如同上回那样将手轻轻覆上门面。
耳边又一次响起相差无几的絮语:“您依旧不够完整,无法开启这扇大门。”
齐斯收回手,长久而沉默地伫立着,双目缓缓眯成狭长一线。
他煞有介事地思考起来:灵魂和权柄之外,他究竟还缺少什么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