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秦观河和厉溪鸣的鼓音、铜铃愈发急促、暴/乱。
罗太奶又一抬手,另一只黑焰火把也急急飞了出去,砸在另外半片肉羊的身躯上,扭曲的黑焰中,一下喷射出原油状的黑血来!
空气里,也发出异常的爆裂声,像什么透明之物爆炸了。
罗太奶癫狂的大笑起来,她神态狰狞的仰天长啸、怒吼:啊啊啊嗷嗷嗷哦哎哦杀杀杀!!!
在肆虐非人的野兽般的大笑中,罗太奶跳动着,抄起另外四把宝刀,傲慢又张狂的,一把一把分别刺在两片肉猪、肉牛身上。
这一次,再没有什么看不清的屏障,阻碍刀片的暴/行了。
黑血已涌流成河。
像是刺入了大动脉,黑血汩汩喷流着,滴在地上、画出诡异恶心的图案,甚至液体还在涌动、蠕动着身躯,在火焰中,发出悲鸣般的滋滋的炙烤声。
如大势已去的雪水,在酷暑残忍的暴/政下颓态的流着、流着
空气中满是线香刺鼻的神圣气息,以及愈来愈浓烈的甜腻腻的香味儿、像千万只腐烂水果,腐臭到发酵了,一同倾斜在祭场里。
猛地,厉溪鸣喉头一甜,呕的大口吐了血。
但她手上铃声一丝不顿,与鼓音一起,在华夏土地的这片上空,形成密密交织的、无形的镇魂之网。
紧接着,罗太奶肆意狂笑着,来到了两米有余的稻草人棍前。
她一口咬断黑公鸡的脖子,大口喝下滚烫的鸡血,腥红血液顺着口鼻、脖子流在纯白祭袍上,像最邪最恶的鬼。
随即,她抄起两个小臂长的钉子,狠狠砸到稻草人的额头!
主祭室里,已然昏昏入睡的白岐玉,猛地大睁双眼
剧烈的痛苦从身上每一片皮肤传来!
哐哐锵锵锵锵锵锵锵!
像千万个刀子,在身上狠狠砸下、剜他的肉,放他的血。
不知为何,这种痛苦竟是如此熟悉,仿佛亲身经历过一般
白岐玉很快联想到翻过来覆过去做的被分尸的噩梦,可那些梦,也没有现在的痛楚真实
血管、血肉被撕扯下来,伤口放在盐水里浸泡,他痛得浑身抽搐,口中抑制不住的尖叫!
救我不要!不要啊啊啊呃呃呃
与万千刀割的痛楚相伴的,还有逼的人发疯的火焰炙烤感。
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他已成为万千人桌上的一道甜点,或者锅中翻滚的一块美餐,火焰无情的漫过他,将他烹饪
快停下!
极端痛苦造成的空白中,白岐玉抬眼,看到了奶奶。
记忆深处,面容已经模糊的老妇人,焦急的踩着小脚,一颤一颤的扑到他身上。
我的孙孙我的小孙,谁害的你!
奶奶?
是我,我的绮绮
奶奶紧紧抱住他,瘦削却温暖的怀抱是熟悉的洗衣粉味儿。
她心疼的哽咽:奶奶一直跟着你啊。无论谁放弃了你,奶奶都一直在保护你
白岐玉再也抑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这么多年,您都去哪儿了?
他想问很多事情,但他痛傻了,却还没到失去理智的程度。
他比谁都清楚,这些是假的。
因为,奶奶已经去世十几年了。
但,因为是假的,所以可以放心依靠了。
白岐玉在奶奶的怀里放声痛哭着,哭他自己未来的命,哭这这个过于真实的幻觉为什么不能是真的。
奶奶心疼又慈和的环抱着他,像很小时候被人欺负后的安慰。
白岐玉突然想起了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
那是个过于酷热的,连蝉鸣声都有力无气的暑假。
奶奶领着他,行走在灌木杂乱、青石板热到烫脚的山中小道上。
风也是热的,热得让人烦躁,像凝固的铁水。
在白绮凄惨的哭声中,奶奶耐心地安慰他。
坚持住,我的好娇娇还有几百米,不不,几十米就到了。
娇娇?
对,小时候的自己特别爱哭,邻居家大婶说他是水做的。
饿了要哭,累了要哭,被欺负了更是要哭,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可他长得漂亮,唇红齿白的,撒起娇来,总让人感觉任性也是对的,所有人都该宠着他。
恁家小勒则么娇气啊?
娇气咋类?
还是个哑巴,长大了谁家闺女愿嫁给他?
不嫁就不嫁!俺们家养得起他!
奶奶骂走了邻居,安慰白绮:娇气就娇气吧,谁规定男娃不能娇气的?
所以,他的小名就从绮绮变成了娇娇。
酷热的山上,小白绮还在上气不接下气的哭,手中手势不停。
【我不想爬山,我不想去了,我要回家,我好疼啊】
奶奶也跟着哭,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东西,哭她怎么这么没用,哭她的不孝子和不孝儿媳为什么死的那样早,抛下孤儿寡母和老娘。
但她的手有力而温暖,拾级而上的步伐一刻不停。
马上就到了。娇娇,记住奶奶说的话了么,进去,不要直视孔度爷的眼睛,跪下去,磕九九八十一个头,然后喊爹,让孔度爷保佑你!记住了么?
白绮一听到那个怪名字的神,脸上就流露出嫌恶。
这么小的孩子,该是天真活泼的年纪,却露出如此成人化、且是极端负面情绪的神情,是十分让人毛骨悚然的。
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在所有人虔诚祈祷的时候,直勾勾的盯着神像;所有人下跪磕头的时候,面露烦躁、愤恨的站在一旁,像个局外人。
十里八乡的香婆、香头都说他身上有脏东西,才会对孔度爷如此反感。
也说就是因此,才会早早克死父母。
【我不要,为什么要喊爹我没有爹!那玩意儿不是我爹!】
听话!
奶奶哽咽着,老人沧桑的双眼通红肿胀,似乎这些天里,她一直生活在泪水中。
娇娇啊,以后奶奶不在了,你该怎么办啊?你必须要喊,听到没?
【奶奶不要不在!我不同意!】
奶奶泣不成声: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听奶奶的话了,不要闹了,我的娇娇啊
白绮是被奶奶连哄带拽的推进那座庙宇的。
老旧庙宇里阴冷昏暗、哈气成雾;若有若无的风在流动,夹卷着细碎的黑色灰烬拂过眼帘。
正中,是一个将近四米有余,头顶到天花板的巨大神像。
祂的头离奇的大,脖颈却细长,像一根脆弱的树枝顶着臃肿的肿瘤,随时都要掉下来,碎掉。
该是眼睛存在的位置,也风化剥落的看不出本来面貌,碎成了蜂窝般密密麻麻的千百块铁锈。
祂的姿势也十分奇怪,是歪着头,双手背对拈花的。
如果有稍微懂佛理的人看了,一定会惊恐万分,高呼邪祟。
毕竟在一些地方的说法中,只有邪物才会做与活人相背的活动。
比如用手背鼓掌、合十。
奶奶说,山神爷叫巴摩喇孔度,是他们村的保佑神,大家都尊称他叫孔度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