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餐盘放在小圆桌上,碎影被揉碎入美好,白岐玉轻轻的说:那,我挂咯?
嗯。
一定注意安全。
你也是。
当晚回去时,坐在夜班公交上,白岐玉仍抑制不住的回想晚餐时的插曲。
怎么就这么说了呢
他双手捂着发烫的脸,视线很凌乱的垂在车窗底部,看着人行道的方砖一片一片的掠过。
神游天外的下了车,走进黑幢幢的崇明小区,白岐玉才清醒了一些。
他突然看到,单元门旁,通往一楼储藏室的岔道口处,有两个人在打架。
一高一胖,嘴里谩骂着,动静还挺大。
走进了一看,是奥尔波特神父和劳傧。
劳傧嘶吼着丢了之类,好像是怀疑神父偷他东西。
神父骂不过他,一串地道的伦敦腔国骂,什么操您mother,什么Fuxk您妈的。还说什么丢了就是你不配有,大~傻逼,在那中英混杂的吵,听着很是啼笑皆非。
这俩人没一个好东西,白岐玉懒得劝架,一口气上到二楼,听到了若有若无的聊天声。
是二楼的两个打工仔,开着音响打游戏。大嗓门儿透过墙传来:
傲气什么,还乔迁礼装你妈的逼呢,送蛋糕有个屁用。
就是,还不如直接给钱呢。有两个臭钱了不起啊
东子,你说那俩人是不是基佬?他俩竟然拉着手走路!
操,你别恶心我!
你不觉得那个小白脸长得比女人还骚?哎,要让你去搞,你硬得起来不?
关了灯应该也行。
哈哈哈哈!
白岐玉听得气血上涌,他上前就要踢门理论,猛地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他愤怒回头:你他妈谁
对上一双阴恻恻的眼,白岐玉愣住了。
是林明晚。
别去,她沉声说,和那种虫豸讲道理,不觉得掉价?
白岐玉深呼吸了几次,仍无法压抑愤怒。他挑衅的说:议论你的次数不一定比我的少,你能忍?
林明晚却仍神情淡淡的,丝毫没有情绪起伏。
议论又如何?会让我少块肉吗?
说着,她手上一用力,力道竟是出奇的大,把白岐玉不由自主的推着朝前走。
能亲耳听到虫豸的议论听到虫豸口中的自己,不也是一件少见的阅历?
女孩的还在变声期的嗓音低沉喑哑,意外的有种安抚的意味。
一直走到三楼,看到昏黄楼道灯下,灰尘纵横的301的门牌,白岐玉才猛地清醒过来:他这几日都住在霍传山那儿,怎么回了自己的家?
都怪他该死的好奇心,当时他只是想看清一楼打架的是谁
白岐玉回头去看林明晚,后者正站在楼道灯的死角,楼梯口拐角处,像一只瘦削而沉默的影子。
刚才的事儿谢谢你了。
嗯。
白岐玉突然想起来一个疑问。
那天离开前,你为什么要用哑语说你怎么来了?
孰料,林明晚却一副不知情的模样:你看错了。我不会哑语。
你那套手势非常标准,我绝对不可能看错。
那你呢?你如何证明你会哑语?
触及伤痛,白岐玉一瞬失语:我
两个心怀秘密的人在昏暗中对视了一会儿,谁也没有开口。
他们彼此都还没那么信任对方。
许久,白岐玉手机铃声响了,好像是打扫房间的钟点工阿姨到了。
他顺势转移话题:抱歉,我先走了你不回家吗?
林明晚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摇头:我看着你进家门。天黑了,这里不安全。
这句话由一个高中生,还是产生过矛盾的人口中说出,是很奇怪的。
白岐玉觉得荒谬的可笑,又转念一想整层楼的邻居们都是这副怪德行,就释然了。
他不想和她交流了,掏出钥匙,去开301的门。
在几日没住,有些烟尘味的漆黑客厅里站了一会儿,白岐玉准备等林明晚离开后,去霍传山家住。
可开门前
他鬼使神差的低头看了一眼。
然后,浑身血液凝固的钉在原地。
参差不齐的门缝外,昏黄灯光渗入,同时,投入了两条黑影。
是腿的影子。
那影子一动不动,也像是什么东西放在了门口,白岐玉喘着冷气,努力不让自己尖叫出声,战战兢兢的朝猫眼外望去
漆黑一片。
奇怪,白岐玉愣了一下,楼道灯不是开着的么?
猫眼坏了?
他不确定的又眯起眼睛去看,却仍什么都看不到。
然后,他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猫眼没损坏,仍看不到的话
有东西,恶意的挡住了猫眼。
有人,或站着、或趴在门上,用手或者脸堵着猫眼,等待他落单。
这个让人浑身血液凝固的猜测一出,手机竟然又响了起来!
嗡
是刚才的钟点工阿姨!估计是没敲开霍传山家的门,又打来了!
像是印证白岐玉的猜测,门锁猛地剧烈震动起来!
不要,不!!
白岐玉吓醒了。
他浑身冷汗,破风箱一样喘着粗气,从夜班公交僵硬冰冷的座位上醒来。
脖颈是落枕般抽疼,手一摸,沾了一手灰。
公交上人不多,两个老头老太被他突如其来的叫喊吓了一跳,侧目看他。
抱歉
白岐玉僵硬的转动眼球,望向灰尘扑扑的车窗外,行道树与路灯正交替向身后掠过。
所有的证据都在证明,他只是在公交上睡着了,做了一个过分真实的怪梦。
一直到下了车,那股过分真实的恐惧感都未散去,白岐玉定定望了一会儿小区,才抬脚走去。
现在是晚上20点34分,大部分筒子楼的窗都暗着,有流浪狗在狂吠。
快步穿梭过黑幢幢的筒子楼,他不经意的朝旁边一瞥,凝固了视线。
自家单元楼前,真的有两个人打架。
一高一胖,一个国骂,一个洋文骂,中英混杂。
这样啼笑皆非的场景,白岐玉却笑不出来,因为,他记得清楚,在那个怪梦里,他梦到了完全一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