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稠的很,比沼泽还稠,像没凝固的沥青,白岐玉方才不小心踩的一个脚印还历历在目,石膏拓印似的。
所以如果有人来过,把尸体运走,一定会留下痕迹。
会不会是,呃,隔空用杆子挑起来的?
白岐玉摇头:不可能。如果是这样,也该有尸体存在的痕迹。
他说出了最大的一个矛盾点:没有被转移的痕迹,却也没有尸体存在的痕迹。
就像是凭空蒸发、消失了。
整个屋子里只剩漆黑狰狞,那样空荡、昏暗,仿佛回归了最原始的静谧荒芜。
而那些漆黑的亵渎常理的粘稠膏状物,会在无人知晓时张开巨口,把一切不该存在于此的东西吞噬殆尽。
白岐玉打了个寒战:你们谁还有印象昨晚我们上楼时,这个房间就有这么一滩东西了么?
林明晚沉默了一会儿,艰难的摇头:我没印象了。
那我们喊裴芝琪上来,让她辨认一下?
孰料,林明晚一口否决:不行!我不信任那个女人。
但她到底是深度关联者,不可能出卖我们
林明晚深吸一口气:你一定在好奇我和她为什么不对付吧?还记得我说过,4楼那一户人的女朋友害怕狗,所以来找我吵过好多次吗?
一个不祥的预感浮现,白岐玉睁大眼睛:你是说
我本来以为你是知情的情况下和她接触的。但这两天相处,我才发现你竟然不知道林明晚阴沉的抬起眼皮,你想的没错,裴芝琪就是401住户的女朋友。
怎么会?白岐玉惊诧无比,我那天问她她说,死了的这男人是她前夫,找她争抚养权的,还说有钱款纠纷
你竟然还信她的话?我的老天她怎么骗得你我引火上身的,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说着,林明晚嗤笑一声:退一步讲,就算是她说的什么前夫、什么抚养权的是真的,这矛盾么?都离婚了,再找一个对象没什么奇怪的吧。
我不知道你和她有什么渊源,总之,从我这些这几个月的与401打交道的情况来看,他妈的这个女人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
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霍传山突然出声,死的这个人,就是401.
白岐玉一愣,看向林明晚:是他吗?
林明晚却摇头。
我不确定。
你不是见过401么!
我从来没见过他的正脸。林明晚沉下眸子,401那贱人,一年四季都戴着黑口罩和很大框的墨镜。反正我每次见他,他都是这副打扮,还要戴个鸭舌帽或者棒球帽夏天最热的时候,也裹着长袖长裤。
这么奇怪?白岐玉皱眉,是有皮肤病之类么?不愿露面也不至于全身都裹起来吧。
他仔细回想尸体的特征。
一切都发生的太紧急,又在夜里,只记得那人确实戴有黑口罩,长卫衣,兜帽放下来,整张脸连轮廓都看不清楚。
约莫一米八,比林明晚矮一点,不然女生也不会轻而易举的就把刀刺进脖子里了。
当时,确定人死亡后,三人就赶紧处理尸体了,没人有闲心去摘口罩看脸。
但如果这人真的是401的话
那么,裴芝琪就太可疑了。
她一句话都不提这人是住户的可能性,甚至在白岐玉怀疑男人身份,再三追问的情况下,才说这是前夫。
虽然不能确定他就是401,但也无法排除这种可能性。霍传山沉声道,如果他真是住户,这件事就棘手了。
例如,每个月28号是交租日。
今天,是20号了。
401可不是会提前交租的那种人,林明晚咬牙切齿,所以28号胡叔大概率会催租,找不到人就完了。
白岐玉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林明晚了:你好歹见过他几面,仔细想想其他印象深刻的地方
可林明晚仔细思索了半天:没有。
身高呢?
401身高也是一米八左右,但这也不是决定性证据。
林明晚冷冷地说:你知道咱们国家男人平均身高多少么,一米七、一米八左右的人都太多了。单是楼里来说,胡叔、一楼的蒙族人,二楼两个猥琐男都是一米八上下。
霍传山突然想起来什么:我早上上楼时,正好碰到了劳傧在院子里处理东西,好像是在上香烧纸,一些花花绿绿的东西。二楼有做饭的声音,但不确定是打工仔们,还是民工们。
二楼还住着三个籍贯江西的民工,合租一间房。作息起早贪黑的,平日几乎见不到人。
又陷入了死局。
许久,林明晚出声道:纠结那么多干什么!我们直接去401看看。
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如果,尸体是401的住户,他们就必须处理些东西,伪造人未死的假象,以及解决房租问题,让人失踪的时间线拉长。
如果尸体不是401,那就万幸。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去忽略一种令人发狂的可能性那就是这一滩腥臭黏稠的膏状体,就是消失的尸体。
像一瞬经历了千万年、亿万年的演变,从完整有机体,回归了最原始的形态。
或者,有什么高维到无法想象的东西,挥动了无形的肢触,或者只是单纯的扫来一眼,男尸便无法承受超载的信息量,就这样膨胀、浮肿、然后撑破了肉/体承受的极限。
进401的房门并不难。
整栋楼都是老式防盗门,那种圆形旋钮的、锁头外置的墨绿铁门,对于发达的现代盗窃技术来讲,除了一个名字外,毫无防盗可言。
三次敲门无人应,林明晚直接掏出一把钳子拆螺丝,看的白岐玉目瞪口呆。
我还以为会更酷一点。
你要多酷?林明晚睨他,智能磁吸装置?还是什么激光探测?
就,起码用个发卡捅捅?
林明晚翻个白眼:有更方便的为什么不用。
说着,修长骨感的手三下五除二卸了门锁,卡扣啪的开了,门滑开了一条缝。
令人作呕的汗臭味自屋内传来,白岐玉忍不住捂住鼻子,以掩饰自己的慌乱感。
进了这个门,就又是一重罪状了。
这一天以来,他无时不刻在后悔,后悔踏入崇明小区后的每一个决定,又往前溯回,后悔辞职时的每一个决定。
错误就像漏水的窟窿,想要盖住一个,往往要接连不断的盖住多个,直到决堤。
而掩盖的成本往往愈来愈高,高过最初那个错误的收益。可一般领悟到这一点的时候,通常已经无法回头了。
霍传山感到了白岐玉的低落,沉声安慰道:你没事吧?不舒服的话,我和小林进去就行了。
没事。白岐玉闭了闭眼,我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林明晚冷冷的看了一眼两人,换上鞋套,又带上一次性塑料手套,直接进门。
屋里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