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教授,他的声音有点抖,你仔细看看,那边儿怎么好像有个人呢?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霍传山许久没有出声。
在白岐玉端着相机的手抑制不住的发颤时,霍传山的声音终于响起了。
仿佛担忧惊到什么东西,他的声音压得极低。
他说:不要出声。抓住我的手,我们快走。
却已经晚了。
一具枯萎的,像坏死葡萄干般的尸体,正颤抖着枯枝般的肢体,在漆黑的水面上缓缓升起。
不,不止一具
水面下,崎岖扭曲的庞大基底,是以枯枝般的躯体混乱交缠、拼接而成的,如孩童手中胡乱咬合拼接的积木球,以最恶意的方式肆意亵/渎旁观者的精神
十几个、甚至几十个,乌压压的沉在水底,只有最顶端尚保有人形的浮出水面
眼眶分明是两块黑窟窿了,却似乎仍保有视觉,在头灯微弱的漫散光中,死死盯住了二人。
走白岐玉几近尖叫起来,走!
冲出走廊。
冲出楼梯。
朝下奔跑、奔跑
头灯被剧烈跑动震掉,白岐玉狼狈的扶着,光斑混乱的在漆黑中晃动。
我们直接开车回家!霍传山沉稳的说,然后报警。
报警?白岐玉粗/喘了一口气,你说得对
从外置楼梯冲到广场,二人一刻不停的朝霍传山停车的地方跑去,可
清晰庞大的月盘下,幽幽的冰冷银光中,哪儿还有什么车?
风声掠起,野林密密麻麻的枯树簌簌抖动,乌压压的树冠张牙舞爪摇晃着
白岐玉大脑空白的回首望去,漆黑轮廓的工厂楼宛若沉眠的巨兽,正等候远道而来的猎物再度回归。
怎么办他的声音支离破碎,我们我们离不开了。
霍传山却说:不要怕,车被偷了而已。深山野林的,确实让人猝不及防。我现在就联系保险公司,然后叫一辆网约车
白岐玉再也抑制不住,歇斯底里的爆发了:
你他妈再说一遍?
甚至说,一直以来的不被信任的愤怒,压过了恐惧。
霍传山说占卜是概率,说撞鬼是幻觉,说预知梦符合弗洛伊德梦境理论这些,他都忍了,因为貌似有道理,也实在没有证据。
可现在呢?霍传山还在说那些看似高大上实则漏洞百出的理论。
此时此刻,他满心满脑,就只有让霍传山接受这个他们撞邪了的该死的事实!
现在这种情况你他妈还能用偷车来解释?且不谈进去前的黑影、巨眼,不谈漆黑房间里的手掌印,刚才那恶心扒拉的脏东西你难道不是亲眼所见吗!事到如今,你竟然还在自欺欺人
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这个世界上有灵异之事?接受这个世界就是他妈的不科学的!
第70章小邹山(二)
霍传山许久都不出声。
白岐玉愤怒的摘下头灯,摔在地上,霍传山的不知何时也被取下了,没了光源,无法看清高大男人的神情。
他背对着巨型圆月,银辉洒在夹克上,颇有些隐忍而温柔的朦胧。
但白岐玉不想这件事又一次被轻描淡写的糊弄过去。
幻觉幻觉,你总说是幻觉,刚才呢?那堆骷髅山呢?你怎么解释,解释给我听啊!
漂亮的眼睛燃着怒火,像剧烈反应中超新星绚丽晕眩的光。如此狰狞的表情,他仍是好看的,或者说,这般燃烧着的情绪赋予了他动人的生机。
阿白霍传山终于开了口,他大步过来,试图去拥抱白岐玉,却被一巴掌甩开。
别碰我!今天这个事情你别想糊弄过去!
我是阐述我的观点,另一种可能。
哈?白岐玉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那我是不是还要夸你?就你有独立思想,就你事事最懂?
阿白
你的另一种可能全篇在否认我的观点,你从来都没考虑过如果我说的话是真的会是如何
眼泪一下就下来了,从颀长的下睫毛跳了一下,惹人怜爱的朝下滑。
你只在意你自己,在意你的观点能否让我接受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他真的太愤怒,太伤心了,也顾不得什么形象,蹲在地上捂住脸,很小声的啜泣。
霍传山却一声不吭。
他这一点,让白岐玉更为愤怒与难受。
是的沉稳可靠的霍教授,总是对一切事情都游刃有余
在他面前崩溃又如何呢,恐怕只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吧,或者像任何突发事项一样,轻而易举就能解决,费不了多少工夫
白岐玉难耐的抱紧膝盖,鼻腔酸涩的语不成句,索性也不说了。
他不知道的是,霍传山不出声,只是因为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风声四起,蛰伏的黑暗不安的聚集又散去,如黑雾般翻滚溃烂着。
这大片的茫然与无法言喻的古怪情绪,让霍传山不可避免的回想起那个同样无法言喻的下午。
那是非常遥远,遥远到很难以人类感官的时间流速判定的一段记忆。
祂睡醒了,去陆地上收割食物,然后听到它在发出奇怪的声音。
声音很小,却听起来那么可怜,让从未理解情感的祂感到莫名的酸胀感。
于是,祂追随着声音而去,停留在那家伙的身边,问:【你在做什么?】
孰料,那陌生的东西看着小,脾气还挺大:[傻逼?滚!]
那时,祂吃的饱饱的,海平面又风平浪静,一切都惬意的刚刚好,也便不与这东西一般见识,懒洋洋的躺了下来。
陆地上阳光还挺好的,祂漫无边际的想,唔,不过也没那么好,比起暖呼呼的海水,只能算还行。
那小东西对祂侵占领地这一举动十分不满,却也无暇管他,继续细细呜呜的叫。
祂是很讨厌吵闹的,习惯了寂静深海的死寂无声,这样的动静称得上噪音了。
玛雅文明就是因为天天在祂耳畔怪叫而被削除,可离奇的,祂就是觉得这小东西的吵吵闹闹,还挺有意思。
像大陆边,春寒料峭时的第一抔暖风,带着海洋不曾拥有的被称作花的香气,呜呜的吹的心醉。
于是,祂又很耐心地问:【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我在哭你看不出来吗?你XX的,你是不是有病啊?滚!]
【你是在唱歌吗?你比我最优秀的子嗣的歌声都好听。你来我家给我唱歌吧。】
[文盲?听不懂话?我说滚你TM是耳聋吗?]
即便通晓低维世界的一切语言,可这个同维生物的语句,祂一句话都听不懂。
只能分辨出浓郁的敌意。
这小东西为什么不欢迎自己啊?
是因为自己突然到了它的领地,没送东西么?
仔细看来,这小家伙虽然小,蕴含的力量却并不容小觑,唔,也就比祂上次打死的那个泥巴团子弱一点。
是了,陆地上的东西,和猴子们打交道多了,总爱搞一些自己束缚自己的一些繁文缛节,而且领地意识都还挺强的
祂自认为找到了突破口,抓了一只二十多米的大王乌贼扔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