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暴富与长生带来的短暂欣喜后,便是一个接一个的死讯。如死神在潦草又残忍的划去名单。
大部分死讯是管豹在群里通知的。管豹也死了后,就只能从新闻或者网络瞥见那丝恶意的宣泄了。
最初,还能掀起幸存者们恐惧的波澜,后来,就成了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好像那些讣告中的字符,不能算人一样。
裴诗薰见过一面杨屿森死后的模样。
很丑,也很眼熟。
风光一世的青岛小王子,甚至没有一个体面的葬礼。他被秘密拉去火葬,只有个位数的亲友参加。
借口是因为疫情不聚众,其实,是因为他的尸体融化成了一滩腥臭黏腻的膏体,正是许多年前,被他们亲手挖起后太岁黑化了的景象。
看着黑土埋葬巴掌大的骨灰盒时,裴诗薰突然觉得,不是尸体融化了,而是他们在吞吃下太岁的那一刻,就不再是人了。他们的死亡只是一个漫长诅咒迎来了终止。
她又觉得,或许,杨屿森其实早就死了。死在山中。被几把冲锋打成了筛子。
但她很快忘记了这些矛盾感,在属于自己的死亡到来前,挥霍时间与金钱。
2022年阴历二月二,白岐玉登门时,裴诗薰突然体会到了宿命感。
与终日沉溺于恐惧、憔悴瘦削的自己不同,白岐玉还是那样白的发光,拥有吸引一切目光的清丽又摄人心魄的美貌。
她清晰的知道,她要死了。
因为参与过当年饱头山一行的人,只剩她自己了。
你就是它吧?
白岐玉却只是笑。
是了,是了这一切都是你的报复。裴诗薰哽咽道,但是我们有错吗?我们也是被逼迫的,如果不是杨屿森,我们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我们从来都没有选择!
白岐玉对于她的愤怒毫不意外,他很温柔的笑了笑,然后说:那,要不要和我打赌?
裴诗薰愣了一下,重复这两个字:打赌?
赌再来一遍,你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裴诗薰不敢置信的张大了嘴:你是说
面前,那双眼仍是难以言说的美丽,卷翘睫毛下,一双黑眸沉静的若无光之海。
即使听起来很荒谬,但裴诗薰没有原因,就是知道,白岐玉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能让一切再来一遍。
来赌吗?他的声音柔得像一阵山风,赌再来一遍,你仍救不下所有人,甚至救不下你自己?
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代价?白岐玉笑了,你是看多了么?你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是我需要的?你只要告诉我,你要不要赌。
裴诗薰深深闭上眼,说,赌。
我不是圣母,不会去救所有人,她想,但我起码能救下我自己吧?
唔啊!!
诗诗,醒了,该出发了你怎么哭了?做噩梦了?
肩膀上传来大力的摇晃,裴诗薰睁开了眼。
面前,林天羽正在收拾背包,他的背后,是一望无际的幽深森林,与一轮圆的令人发慌的巨型月亮。
还有其余二十一个探险队成员。
!
裴诗薰顾不得擦拭泪水,放声大笑起来。
太好了!她回来了,回到了一切都没发生的时候,大家还都活着!
在离得近的几个女生看傻子的眼神中,她疯了一般的尖叫:大家听我说!!我们不能上山!我们现在就离开,不然所有人都会死,都会死的!
杨屿森收敛了温和的笑意。
表弟!他喊道,看好你女朋友,睡傻了么这是?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白岐玉也醒了。
他从广袤的柔软海滩上醒来,手边是一个小巧玲珑的玻璃吊坠。
近几年流行的浓缩造景款式,像迷你的玻璃雪球。
酒红色玻璃,漆黑的基底,恶鬼爪牙般的枯树造景,二十几个迷你小人儿在其中随雪花转动。
虽然做工极其精致,但古怪的配色与造景让人看了浑身发毛,很容易被勾起心底最恶最原始的暴怒与恐惧,让人不忍怀疑这玩意儿真的卖得出去么。
白岐玉轻轻地拿起来,在手里拨弄了几下,看迷你小人们随着重力变动从天上摔到地上,地上飞到天上,像蜉蝣被风残酷的玩弄生命。
好无聊的玩具。
他面无表情的盯了一会儿,就挪开了视线,很随意的将它丢弃在一旁上。
他已经玩腻了。
事情过去了那么久,折磨饱头山一行的探险员已经再不会提供更多兴趣。
有这点时间,不如把海底里躲着他不敢出来的家伙给弄出来。
他缓缓站起来,任细腻柔软的沙滩包裹住光\\裸的脚背。
这是个冬日少见的艳阳天,海水通透的像一大块蓝玻璃,不知疲倦的拍打着岸边,灿金色的光粼粼晃动着。
一望无际的海的那端、广袤的地平线外,模糊的孤岛轮廓像神话中的巨怪,引人以无限遐想。
眯着眼睛,晒了一会儿太阳,白岐玉便朝海边走去。
出来,他说,我们好好聊聊。缩着算什么。
海风悠远空灵的拂过细碎的黑发,像一个细长的哈欠。
你逃不开的,他又说,你能躲一时,能躲一时吗?
终于,波涛中有什么东西开始沉浮。
那是一片深沉的、幽深的巨物,或者只是一片太过冰冷的幻影。
庞大的身躯缓缓伸展开,扩散到每一处太阳能照耀到的海水表面。
白岐玉定定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走入水中。
他朝太阳的方向一直走。
一直走。
从浅海到深海,再到看不到岸边轮廓的海中央。
奇怪的是,白皙光洁的脚踏在水面上,一次都没有沉下去。如果正好有人见到这一幕,一定会惊呼灵异事件。
海水只覆盖在脚背上很浅一点,让白岐玉能感受到恰到好处的清凉。
他也丝毫不担心自己会沉下去,因为他知道,祂绝对不会这样做。
一直走到这片海的中心,漆黑轮廓的正中央,白岐玉才停下脚步。
他左右转了一圈,然后在一处有些古怪的凹陷处,蹲了下来。
然后,他轻轻地伸出手,去触碰清浅的海水表层下祂的皮肤。
凉凉的,很软。
像云朵一样软。像祂一样软。
这里,是祂最柔软的一处皮肤。
祂曾经说过,在祂小时候,还只有一片湖那么大的时候,被%¥#那个崽种咬下了一块肉。后来一直都没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