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戚柏坚定不移地相信着。
时间废墟里的一切,停留在了他进入这里的那一天。
因为力量不足以和灾厄抗衡,戚柏没有成为锁的资格,因此灾厄从创世方里逃出去了一部分。
戚柏不知道这代表了♂疯推文什么,他只能安慰自己,至少在未来的三万年里,他没有听说过灾厄这东西,那应该就是没有问题吧?
于是戚柏抱着创世方,开始在这个看上去无边无际,实际上却只有脚下几方寸的世界里漫无目的地打转。
起初,他设想长大以后的亚什带着神祭权杖,像个英雄一样地破开这个鬼地方无形的结界,将他救出去。
这个想法,在第一个百年过去后,彻底消散了。
在这个时空,时间不会流逝,一切都不会改变。
就连戚柏也像是停留在了进来的那一天,不会饿,不会渴,不会老去。
唯一的遗憾就是,他的记忆却不能只停留在那一刻。
于是无穷无尽的岁月,在他抓不住的时候,从他的脑子里溜走。
一百年,又一百年,对戚柏来说,计数算时间,是在这里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最崩溃的时候,戚柏还会和创世方里的灾厄聊天。
可惜的是,留在创世方里的,只有灾厄没有意识的部分。
它似乎是灾厄的核,和创世方融为一体,它从不回应戚柏的话,就像在报复戚柏封印了它。
第一个千年过去的时候,戚柏已经尝试了所有自杀的方式。
他确定不会有人来救他了,无论是亚什,还是六千。
大概真如灾厄所说,他们进入这里的那一刻,就注定被世界遗忘。
所以戚柏想方设法地求死。
但没有用。
因为太阳一出来,时间又回到那一刻。
他毫发无损地醒来,带着无数个昨天的记忆,继续守着着停滞的世界。
于是戚柏终于在无尽的绝望中明白,在这里,死亡不作数,因此他活着,也正如他死去。
他放弃死了,但他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所以戚柏就开始爱上了睡觉。
做梦是唯一可以逃离时间废墟的办法。
他可以一连睡很多天。
在梦里重复着过去。
偶尔做噩梦,吓到冷汗涔涔,睁眼醒来时发现自己还在时间废墟里,就突然哭起来
因为他意识到,噩梦比现实更加生动美满。
第一个万年过去的时候,戚柏并不知道。他已经放弃计时。
他从来不知道,漫长的人生是如此痛苦。
一个人守在一个一成不变的世界,永生的同时,也永远孤独。
这一次,他的梦不知道做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时间废墟仍然是几万年前的模样。
戚柏的眼睛比曾经还要漆黑,但没有光。
因为这里的太阳是假的,它永远照不到戚柏的瞳孔里。
这时,大地忽然震动起来。
戚柏猛地抱住怀里的创世方
并非他尽职尽责地要封印这个坏蛋,只是因为他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倚仗,只能和一块冷冰冰的盒子相依为命。
戚柏不敢对任何的变化有所期待。
这些年,他从无数个梦里醒来,在日复一日中迎接睁眼那一刻的失望。
每个梦都美得让他以为是现实,但每次醒来,又是反复的陷入泥淖。
但下一刻,他看见太阳忽然落了下去。
这次,月亮没有升起来。
戚柏的手指不自觉地抠紧了创世方,因为太过用力,险些渗出血来。
日色昏聩,天地动荡。脚下的一切好像将要碎裂般摇晃起来。
戚柏猛地蹲在地上,闭上了眼。
如果三万年前的一切是场梦,那么现在,他终于要醒来。
如果三万年前的一切,不是一场梦,那么陆谴终于记起来,他对一个人失信了。
借助着张厌吾身体中的旧祭,他们来到第六大陆祭台的那一刻,陆谴身体里曾属于神祭权杖的惩戒与复苏之力终于被唤醒。
他不再犹豫,开启了遗失在第六大陆的神明旧祭。
那一刻,所有回忆伴随着跃门的开启,开始涌入大脑、心脏、四肢百骸,每一滴血液都在为过去的种种而翻涌沸腾。
时间废墟打开的刹那,大地山川都开始剧烈动荡,
整个祭台被一阵诡谲的光所包裹,脚下的尘沙变成了晶莹的水,好像要将人淹没其中。
陆谴眼前一片刺目的白茫茫,但他仍然从这些虚幻如泡影般的光芒中,找到了他弄丢的一切。
他抓住戚柏的那一刻,撕裂的剧痛自心脏蔓延至全身。
三万年的时间,足够磨平戚柏的一切情绪。
无数次失望的等待,使戚柏学会了平静地接受所有结果。
被拯救,或者被遗忘,对戚柏而言都只是第二天睁眼的一场空。
直到风沙四起,空寂山谷中传来旷古的悲鸣。
大地山川在眼前坍塌,落日余晖在天边消散。
戚柏流下眼泪,但不是喜悦或兴奋。
他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被停滞的时间突然重新活了过来。
于是三万年的一切在眼前支离破碎。
耳边是呼啸的风,眼前是昏暗但崭新的世界。
戚柏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喘气,唯恐一切又如手中紧握的沙一般流去,所以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地,描摹着他所看见的画面。
但神祭的力量太强,而戚柏久违了这样的力量对冲,突然感到大脑一阵眩晕,在还来不及思考的时候,陡然失去平衡,整个身体直直向后倒去
在跌入万丈高台的那一刻,他好像看见有人从时空跃门的光里向他奔来。
戚柏伸出了手。
纵然已经失望了三万年,但戚柏依然认定,他能抓住他。
你怎么,才来
陆谴从未如此害怕过。
他把戚柏弄丢了。
从他还是亚什的那天,就将戚柏遗忘在这里。陆谴以为自己与世界没有联系,重复地过着自认为乏善可陈的人生。
可事实却是,他把自己最重要的一部分,留在了很久以前。
而他竟然信誓旦旦叫戚柏等他。
这一等,是三万年。
是连陆谴也觉得漫长到令他痛苦的三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