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陆谴似乎不是朝着镜头来的。
他的方向稍稍偏移,最后停在了画面外。
等摄像机悄无声息地再次对准陆谴的时候,林偕恩忽然跌坐在地上。
他看到陆谴把戚柏抱了起来不是轻轻搂着,也不是紧紧相拥,就只是熟练地将人抱起来,而后朝他自己的星舰登陆桥走去。
戚柏的身形不算娇小,但在陆谴怀里就显得十分乖顺服帖,软乎乎的头发垂下挡住了眼睛,脑袋耷拉在陆谴肩膀,手攀着陆谴的脖子,整个人都吊在他的身上。
陆谴没有对任何人解释他怀里的omega是谁,但他毫不顾忌地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了对戚柏的特殊对待,让人不得不为此心惊。
林偕恩像是一条搁浅的鱼,胸腔剧烈起伏着,努力想要得到让他赖以存活下去的氧气。
灾厄为他的痛苦加重筹码:你以为你陪陆谴的时间很长吗?你知不知道,陆谴和他的omega,三万年前就勾搭在一起了。
啧啧,这么看起来,你真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林偕恩感到自己的喉咙被无形的手扼住他曾以为,陆谴是那样一个永远无法高攀的人。
所有人都无法触及到陆谴的心底,因此林偕恩得以安慰自己,他终究还是最特殊的那个。
陆谴从未对他多么偏爱,但却纵容他,赦免他,给他一切外人绝无可能得到的特权。
林偕恩可以接受陆谴不爱他,但却无法接受陆谴爱上别人。
画面在机甲军的干扰下,陡然切断。
灾厄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正待要隐匿,却突然听到林偕恩的声音。
你真的可以,让我得偿所愿吗?
灾厄兴奋起来,立刻化成无形的能量场,包围着林偕恩绕来绕去,说:
当然,当然可以!只要我能得到一副容器,我甚至可以马上去联盟学院炸了陆谴的星舰,杀了他的omega。你想做的,我都会帮你。
来吧,来,我们一起让陆谴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许久后,林偕恩露出一个惨白的笑,我要他永远记住,他一生最大的错误
不知觉时,眼眶溢出两行没有温度的眼泪,
就是没有杀了我。
陆谴把戚柏放到星舰休息间的榻上,看到戚柏红红的鼻尖,轻轻戳了一下:哭什么。
戚柏嘴巴一扁,声音都变了调,指着陆谴肩膀上一大片被血浸透的伤,说:他们怎么这样?你都没有用武器,连天赋血脉都没动,他们还拿光弹打你!这种反动组织不能直接判死刑吗?
陆谴笑着侧过肩膀,让戚柏的视线只能看见的另一侧:他们也是失误。
他们是有准备有预谋的伏击!戚柏反驳。
是,这点我不否认。
为什么不反击啊?
因为他们只是普通人。陆谴坐在戚柏旁边,告诉他,倘若我动了手,他们绝无生还的机会。但事情远远没有到那一步,反对派主张的只是让我从联盟政府卸任,我可以理解,只是时机不成熟。
对陆谴来说,对一个普通人类下手,无异于是一种不公平的裁决。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剿灭所有反对他的组织,甚至不需要动用一兵一卒。
他可以今天杀一拨,明天杀一片。
杀到全星际没有人敢对他持有反对意见,杀到他终于成为了人们最害怕他成为的人。
但陆谴没有这么做。
戚柏说:反对你的人永远不可能理解你的用意,他们只会得寸进尺,变本加厉!你就应该手段强硬一些
七百,陆谴忽然靠过去,将下巴轻轻放在戚柏肩上,声音带着些倦意。
啊?戚柏的士气瞬间软下。
也许你说得对,他们永远不会理解我,我应该强硬一些。
陆谴的声音沙哑,像是一阵风钻进戚柏耳朵里,挠得戚柏浑身痒痒的,
但是我得到了所有人的理解,又能怎么样?
可是
戚柏,你知道吗,我从出生到现在,所行径的每一条路上,都遇到过这样的人。他们对于我来说,弱小胆怯,他们时而渴望得到我的庇佑,时而又害怕终有一天被我反噬。你所能想象到的一切,我都经历过。但我并没有感到遗憾,因为人类一直是这样的族群他们可以为同类作出伟大的牺牲与贡献,在灾难下也相互扶持着走下去。但对于一个无法被纳为同类的存在,一定会带有各种各样的疑惑。
我不用对他们解释什么,不需要,也不想。我只能任由他们去疑惑。我知道我所拥有的一切并不属于我,包括曾经从创世方和神祭权杖中得到的力量。所以我的存在,只是为了让世界保持它原有的样子。
人类因为不信任,所以会不断试探我。即便害怕我的力量,但又抱着要保护同族的决心,视死如归地同我交战。站在人类的角度,我不认为他们的行为是没有意义的,倘若我真的对世界有害,消灭我才是他们的正义。现在他们只是想赶走我,说起来,也算合理。
陆谴第一次将自己心中所想的一切,告诉第二个人。
他一生从未对谁做出过告解,但此刻,却有种解脱般的疲惫。
戚柏忽然动了动。
陆谴竟然被推开了,有些迷茫地望着戚柏。
陆谴,你真是气人。
戚柏一边说话,一边在休息间翻出了急救箱。即便陆谴的精神力强到足够在短时间内自我修复,但戚柏还是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
戚柏一边清理他伤口的血,一边说着:一口一个人类人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是人呢。
陆谴失笑,但没有打断戚柏。
你是不是一直都这么想?觉得你和这个时代的人类没有关系,并且擅自把自己当做异类?
戚柏问完,也不等陆谴回答,厉声说,你只是比别人多活了几万年啊不,说起来,我和你一样,我们都活了很久很久。但是这不能改变什么。本质来说,我们就是存在于同一个世界上的同类。
嗯。你说得对,谢谢你的开导,戚柏老师。
陆谴就像应付一个爱讲道理的小孩儿一样,随便戚柏说什么,他都会点头。
但戚柏没有接受他的敷衍。
给陆谴包扎好,戚柏就抱着手臂,冷冷地盯着陆谴,道:你听我说,陆谴,我不是开导你,我是在批评你。你的思想很有问题。
陆谴嗯了一声,饶有兴致地等他继续说。
戚柏努了努鼻子:有一句话我很赞同你,人类确实是擅长为同族牺牲的族群,当我们拥有相同的意志时,我们就会不顾生死,孤注一掷。
但你要搞明白,从来没有一种牺牲是理所应当的。我们赞美伟大的同时,也为鲜血哀悼。谁都不是生来就要被抛弃的祭品,作出牺牲的人,就应该得到所有人的尊重和拥戴。
你。
戚柏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戳着陆谴的额头,说,
你保护世界,世界就该善待你。他们误解你,你就要为自己申辩,他们害怕你,你就要为自己证明。
你不要觉得自己没有同类,也不要觉得外面那群家伙反对你是应该的。他们就是混蛋玩意儿,知法犯法,还自以为是人民英雄,这种家伙就该被抓去教育改造!当然,最重要的是,你要改变你自己的固执态度。
并非必须出生在这个时代,才和这个时代有联系
你陆谴存在的本身,就已经是和这个世界最大的联系。
陆谴从未想过,有一天一个年轻的omega会坐在他面前,用清澈干净的嗓音,满含不忿地跟他讲这样的话。
对方告诉他,做出的牺牲都应该得到回报,还告诉他,对这个世界而言,他并不是异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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