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人烟稀少,入了夜便格外静谧。
秦东意回到自己房间,推门而入时,却发现床上已经躺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白衣铺开在床榻上,像小猫一样蜷在里边,占的位置并不多。
听见声音,他睁开眼,红色的眸子在夜里分外显眼。
楼画像是喝醉了,眼神有点迷离,整个人褪去了攻击性,多出几分无辜的迷茫感。
他就那样直勾勾盯着秦东意半晌,随后微微抿唇,小声恳求道:
疏月君。
你把秦东意还给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020章夜阑
微凉的夜风顺着窗缝溜进来,不知怎的,那丝凉意抚进了秦东意心里。
他垂眸看着床榻上的楼画,那人见他没反应,又道:
你把我师兄还给我。
楼画。
秦东意微微皱眉:
别闹了。
楼画却不听他的话。
他从床榻上爬起来,挪到边沿,用手指勾住秦东意的腰带,把人往自己这边拽了拽。
他伸手抱住秦东意,扑进那熟悉的檀香中,他贴在他胸口,听着他胸膛处熟悉的心跳声。
我没有。
晚香玉的气息漫了上来,秦东意缓缓抬手,却在即将碰到楼画时顿住。
他手指微微蜷起,最终,还是放下了。
秦东意后退半步,将楼画从自己身上推开。
随后,他便听那人道: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不能像以前一样了?
秦东意微微皱起眉。
他觉得楼画像个小孩,他的爱和恨都很极端,尽管他可能并不太理解那些情绪都代表什么。
秦东意想,自己似乎是该和他好好谈谈。
于是他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了疏月君面对暗香谷魔尊时该有的防备和疏离。
他半跪在床边,很认真地看着楼画,就像看着三百年前那个总跟在他身后的少年。
他抿抿唇,语气中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因为那是以前,你不是十三了,我也不是你的九师兄,那些都过去了,明白吗?
他顿了顿,又道:
还有,抱歉,怀杏阁的事误会你了。
秦东意跟他好好说话,楼画便也将先前的闷气抛去一边。
他有很认真地去理解秦东意前一句话的意思,但他始终不明白:
那为什么你对别人都可以像以前一样,就我不行?
因为你是暗香谷魔尊,我是清阳山的疏月君,立场不同,自然不一样。
秦东意耐心解释道。
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说罢,秦东意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普通的白玉茶杯,手上用力,捏成了几块碎片。
他将那些碎片给楼画看:
碎裂的玉杯很难回到原来的样子,你我也一样。别把自己困在过去,好吗?
楼画没说话。
沉默半晌,他只抬手把秦东意手里的碎片拿了过来,握在手里,再递过去的时候,手里已经是个崭新的白玉杯。
他像邀功的小动物一般将玉杯亮给秦东意:
修好了。
秦东意看看那个玉杯,又看看楼画,心里泛上一阵浓浓的无力感。
他也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楼画身上那些人命那些杀孽,要他如何去忽视。
事情早在楼画弑师叛门的那天开始就回不去了。
楼画见秦东意没反应,于是伸手把玉杯放在秦东意手里:
秦东意,我只有过去。你若是不想回来,我便将你拉回来。谁挡了你,我就杀谁。等你有一天只剩下我,你就不用顾忌那些了。除非你杀了我,不然永远别想离开我。
秦东意愣了一下,抬眸看去。
楼画的眸子闪过一道红光,偏执到疯魔。
他微微蜷起手指。
楼画的秦东意不见了。
他的十三,又该去哪找呢。
秦东意眼中余下那丝柔和也随着楼画的话消散了。
他自嘲地浅浅一笑,随后,手中玉杯顷刻化为齑粉:
必要时,我会的。
楼画眸中猩红一闪而过。
他看着秦东意起身离开,房门开了又关,脚步声渐远,但他并没有追出去。
许久,他从床榻边沿慢慢滑到地上,看着地面上那堆细碎的玉粉,它们在月光下亮晶晶闪着光。
楼画用手指捏起来一小撮,又洒下去,最终他手一抚,红色灵流泛起波澜,玉粉重新变成了玉杯。
楼画将杯子捏在手中把玩一阵,叹了口气,漫不经心道:
这不是修好了?明明这么简单能解决的事,非要弄得那么复杂。
应龙一直在他识海中默默看着这一切,他终究没忍住叹道:
乖宝啊
嗯?楼画应了一声,但应龙却再没下文了。
如果世上的事都像是修玉杯那样简单,反倒好了。
几人回到清阳山已是次日正午。
离开客栈时,秦东意没有约束楼画,但此人放着暗香谷不回,还是优哉游哉要跟去清阳山当他的阶下囚。
雾青不方便靠近,便将楼画送到清阳山附近,自己去周遭找了个地方待命。
而跟他们一起回去的,还有温见贤。
温见贤与现世脱节百年,修为又低,离开怀杏阁先不论能去哪,单是暴露身份后会引来的觊觎都够他喝一壶。
因此简短交流后,温见贤决定加入清阳山,一方面可以将怀杏阁医术传承下去,一方面也是寻求庇护。
对于他的到来,清阳山上下自然欢迎。
温见贤也将怀杏阁的事如实讲给了掌门魏长珏和其余几位长老,还特意强调了是楼画将自己救出来一事。
怀杏阁中那些半妖和玉骨教引起了清阳山的重视,因此短短三日时间,这件事便传遍修真界。
同时,大小宗门也齐齐接到清阳山信报,得令警惕一名为玉骨教的神秘组织。
而这期间发生的事,楼画倒是一概不知。
他回到清阳山后,没人再给他弄那些镣铐,大概是清阳山的人知道管不住他,索性也就不做那表面功夫,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罢了。
只要他不闹事,那皆大欢喜。
有了自由身,楼画可以干的事情变得更多一些。
比如,他有天闲来无事去清阳山的弟子寝舍抢了张床,高高兴兴搬回疏桐院,跟秦东意的床并在了一起。
可惜这事很快就被痛失床铺的弟子发现,他惹不起楼画,便气吼吼告给了秦东意。
秦东意让楼画把床还了回去,作为交换,他重新替楼画做了一张。不过这张床被摆去了房间另一头离秦东意最远的位置。
又是一日,天气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