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也知道自打龙将军想要求娶公主后,命妇便络绎不绝地进宫拜见皇后娘娘,只要这圣旨一日未下,他们的儿子便还有希望。听皇上这么说,那就是皇上已经有决定了。
陆兼笑道:本想将安平多留几日,既然如此,便宣旨吧。
太监出列: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安平公主乃朕之嫡女,为皇后所出,自幼为朕所钟爱,为朕与皇后躬亲抚养。公主自幼性资敏慧,嘉言懿行,今已是双十年华,适婚嫁之时,纵朕与皇后万般不舍,终要择一佳婿。龙骁营将军龙少阑乃义王爷之子,人品贵重,历练有成,战功赫赫,忠义两全,与公主婚配天造地和,朕心甚慰。为成佳人之美,兹将安平公主嫁予龙少阑,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龙少阑当即跪倒,陆兼走下台阶,亲自将圣旨放到龙少阑的手中,看着龙少阑眼中强压的喜悦和激动也笑了:朕就这么一个女儿,说是千娇百宠也不为过,朕只盼你们大婚之后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臣定不负皇上所望,亦不负公主情谊。
金銮宝座后的帘子忽地晃动了一下,众人都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帘子后的安平鼓起了腮帮子,谁同你有情谊了,脸上却晕开了小女儿娇羞时的酡红。
龙少阑自然也猜到了帘子后的人,眼中染上了丝丝笑意,还有一丝急切,也不知能不能找钦天监的人说一说,把日子往前定一定。
散朝之后其他人不论之前有何想法也都纷纷对着龙少阑道喜,不仅仅尚主之喜,听皇上的意思,似乎还是有意让龙少阑承爵。
但是道喜之后他们便都换了副面孔去围堵夏褚,夏褚淡淡地看着他们:诸位大人,家父近日返京,在下着急回家相陪尽孝。
众人一愣,想起了那位急流勇退的大理寺卿,那时皇上有意命他为相,却被夏子榆以身体为由挂冠而去。虽说最终并未为相,但作为内阁大臣,在朝中的影响力不可谓之不大。想起夏褚的出身,原本那些面露咄咄之色的人都努力挤出了一丝和善:夏大人,您也是翰林出身,又身处礼部,纲常伦理不可违。
何为纲常?夏褚淡淡道。
一人沉声回道:阴阳相合便为纲常。
来人是肃国公,林恪。
夏褚见他,也不打怵:肃国公可知何为君臣之纲?父子之纲?
林恪脸色一沉:难不成皇上胡闹做臣子的也要跟着胡闹不成?
肃国公可知天地为何性别?
林恪皱了皱眉头,手抚花白的长髯:天地怎能分性别?
天为乾地是坤,皇上为乾皇后为坤,既然天地不分性别,那乾坤自然也是不分性别的。乾坤相合,国泰民安,这个道理皇上明白做臣子的自当也要明白。
林恪立即意识到自己落入了文字陷阱,只是他有备而来当即回道:易经有云:坤,地也,故称乎母。尔怎能说何人都可为坤?
这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在下何时说过何人都可为后了?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为后者定当以厚德载物,吴国公以一己之力孤军深入,为边疆百姓出生入死,封赏时却先士后己,难道当不上一句厚德载物?
这下子林恪气得青筋暴起,声音都在发抖:可他是个男人!
夏褚还是这副冷淡的模样:但是又没有人说太子妃不能是个男人?更何况卦象如此,肃国公是意图置太子寿数于不顾还是置江山社稷于无物?
众人都捏了一把汗,林恪乃三朝老臣,内阁辅臣,谁都要给三分薄面,与夏褚的父亲夏子榆曾同朝为官,关系也过得去,可夏褚如今却是半点面子都没有给林恪。
大家都觉得夏褚不通人情,但夏褚看着林恪涨成猪肝色的脸不免有些快意。确实,两位父亲其实和林恪关系都还过得去,但夏褚知道一事,那便是林恪曾经上书弹劾过两位父亲关系过密,未守君子之仪。这件事旁人不知,是因为皇上将奏折压了下来,于是两位父亲一合计,干脆便辞官归隐。
夏褚知道林恪性格如此,并非对两位父亲有什么成见,但恰逢又是类似的事情,夏褚难免心中生出一丝快意。
眼见着因为他们二人的唇枪舌战,一群大臣便堵住了金銮殿的殿门口,这个时候有一个太监走了出来,笑眯眯道:肃国公,皇上请。
众人定睛,见是宁公公连忙拱手。
林恪深吸了一口气,气冲冲地整理了一番袍袖,冲着夏褚一甩,扭脸看向宁公公:有劳公公带路。
等他们二人走了,其他大臣不免提醒他:肃国公乃三朝老臣,你多少注意一些。
夏褚笑了笑:肃国公为人向来是刚正不阿,从不徇私,我等同朝为官自当向国公学习,若只因其身份便不说实话,岂非不配与国公同朝称臣。
众人眨了眨眼,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怪异,可他们怎么想也没回忆起林恪有为难过夏褚。尤其是林恪如今身体不比从前,时常称病不上朝,今日上朝恐怕就是为了太子大婚一事。
宁公公引着林恪往宫内走,当他们路过御书房却没停下时林恪愣住了:陛下不在御书房?
是啊,今日天气不错陛下心情也好,所以在旁处等候国公。宁公公还是笑容可掬的模样,烦请国公随我来。
他们逐渐偏离宫殿中轴,逐渐向东边走。
慢着。林恪总觉哪里不太对,再往那边可就是朝阳殿了,是陛下找我还是太子找我?
当然是陛下,太子爷去礼部操办公主婚事了。
合情合理,林恪虽觉得不对,但也不能抗旨,只能跟着宁公公一路东行。稍微让林恪安心的是,他们路过朝阳殿时并未停住脚步。
又走了一段路,两边的花草逐渐稀少,来往的宫娥太监也逐渐减少。就连阳光似乎都也变得稀少,林恪觉得有些些冷。
终于,宁公公停住了脚步:肃国公,前面便是陛下停歇的凉亭了。
林恪看着那个亭子,神情有些恍惚。这个亭子他来过,只是他来的时候这亭子还没有名字,这亭子的名字还他与师兄想的陶然亭,这亭子的字亦是师兄所写。
与君一醉一陶然。
只可惜为这亭子从那之后他们再也没有来过。
那是哪一年?依稀是四十多年前,林恪的思绪飘向了那个晦暗的夏季。每个人都很浮躁,每一个人都觉得又大事要发生,直到那年夏末,一道废太子的诏书下达,所有东宫官员一夜之间全数下狱。
他那时年少轻狂,才高傲物,不知天高地厚的为太子写了数道檄文。这件事他不后悔,但是他没有想到因为此事师兄赔进去了身家性命
时隔四十余年,他又重回故地,好好地站在这里,但当年与他在这凉亭的人却早早离开了,一时间不免湿了眼眶。
宁公公见他驻足不前,唤道:肃国公,皇上还等着呢。
林恪这才回神,哑声道:知道了,我这就进去。他强迫自己拢起心思,整理好思绪,不让那些纷杂的往事扰乱他的表情。但即便如此,他在上台阶时因为看着那已经有些破损的牌匾以及牌匾上的题字,脚步一沉差一点摔了个踉跄。
宁公公赶紧相扶:国公爷您小心些。
林恪谢绝了他的搀扶,撑着扶手一级一级台阶走了上去。这凉亭有三层,到第二层时林恪便看见了那道明黄的身影。
参见皇上。林恪刚想跪拜,陆兼便免了他的礼:肃国公随意坐吧。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