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柄之上似乎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和墨香。
是了,他们初识时她的身上也是散发着墨香的。犹如水墨画中走出的女子,干净澄澈温婉知礼:书秋。这是她的名,只是很多年他都没有唤过了。他还记得那时她说:我小字书秋,我阿爹喜欢看书,我娘亲喜欢秋天,他们俩都最喜欢我,于是我便叫书秋了。是了,她也不是一直都那么沉默的,她也曾滔滔不绝地说着她身上好玩的事情,那是什么时候沉默了呢?
简书秋避过了邱晁的目光,微微福了福身子,向后撤到了一旁。邱晁晃了晃身子,略有些难堪地无力一笑,一切都回不去了而他只能往前走,哪怕眼前的路风冽雨冷,孑然一身,他也只能往前走。
她是不是在礼佛的时候已经预感到了什么,才会来等自己,送上一把伞呢?
邱相,走吧。李福催了一声。
邱晁只能迈步前行,他只觉得腿很沉,走到拐弯处又忍不住回首,那里已经没有了人,只留下了一盏孤零零的灯。
李福似乎看见了他的目光,笑道:咱家瞧邱相与邱夫人鹣鲽情深,从前旁的大人说您宠妾灭妻,您该好好辩驳辩驳才是。
邱晁苦笑:后院之事难于平衡,妇道人家心眼如同针尖一般,公公不知我的难处。
李福却笑:邱相这说得是哪里的话,天下还有比后宫更复杂的地方?邱相当初若只娶邱夫人一人便所有烦恼迎刃而解。
只娶一人那自己便没了岳家的助力,若没了岳家的助力,他恐怕也不会爬到这个位置。可若不爬到这个位置,是不是眼前的这条路也有人陪自己走下去了?
邱晁心底是五味陈杂,轿子一路到了皇宫。在宫门口李福便将轿子叫停,撩起了轿帘:邱相请吧。
看着这熟悉陌生的宫门,邱晁的舌尖发苦,似乎从皇上特准他乘轿入宫他就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宫门的模样了,也很久没有从宫门徒步进去。
入了宫门后的每一步邱晁都走得很慢,就像夫人的预感一样,邱晁也有一种预感,也许自己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走这段路了。看着熟悉的路,知道再往前走便是太和殿,邱晁忍不住问道:我们不是去东宫?
邱相说笑了,既然是公事殿下如何能在东宫见您?
邱晁闭了闭眼,知道今日之事必定是来者不善。一步一步走上太和殿前的台阶,走了无数次的台阶此刻却显得有些陌生,第一次上朝他是站在哪个台阶上?那时自己心中又想着什么呢?但一定与自己此刻的心情截然相反,邱晁都能够想象那时的自己必定是斗志昂扬,野心勃勃的。
李公公,其实皇上也和我有一样的宿命,若是皇上能处理好后宫之事,丽妃如何会疯?
李福乐了:邱相您这就想差了,后宫的妃子贵人们皇上是一个都没碰过,至于丽妃,那不是被邱相您强塞给皇上吗?您也没问过皇上乐意不乐意啊。
邱晁脑子有些发蒙,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了太和殿的门口,也明白了李福话中含义以及未尽之意。这样的秘密李福竟然对自己和盘托出,还有那口口声声一个邱相可话中哪有半丝尊敬,今晚必定是凶多吉少。
太和殿内灯火通明,邱晁迈过太和殿高高的门槛,殿内并不是只有陆詷一人,还有很多老臣,朝中几乎有些分量的大臣都在这里了。邱晁上前几步,撩袍便跪:恕臣来迟。
殿内鸦雀无声,没有人接他的话茬,邱晁摸到了袖口中准备已久的奏折,拿出了这个早已准备好的奏折:殿下,臣有本请奏
你先看看这个奏折吧。陆詷的声音中强压着火气,啪的一下,一封奏折重重地摔在了邱晁的面前,邱晁多少年没有遭受过这个待遇了,后面的话也就跟着咽了回去。
打开面前的奏折,邱晁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殿下,臣当对此事毫不知情
毫不知情?陆詷冷笑,邱相的话别说得太早,来人!将人带上来。
很快,禁军押着一个人走了上来。邱晁看清那人脸的时候,瞬间便呆住了,怎么会是此人?
荣陵是荣陵,邱晁咬牙,荣陵当真害惨了他。
诸位大臣原本还是半信半疑,毕竟邱晁位列公卿之首,做什么要去做与突厥勾结之事。但看见邱晁瞬间变色的表情时,众人便知道此事恐怕并非有人诬告或是杜撰,而是确有其事。
你是突厥人?陆詷冷声问道。
被押着的人别过了脑袋,陆詷走到了他的面前,声音冰冷残酷:知道二月我军与你们突厥对战的主帅是谁吗?
那人顿时睁大了眼睛,咬着牙道:是谁?
是孤。陆詷一字一顿道,侵我大昱边境扰我百姓之人,杀无赦。
那人猛地抬头:这不可能,不可能他似乎不相信眼前这个年轻的太子殿下便是如今让突厥分崩离析的主帅。可他看见了陆詷眼中的冰冷,那一瞬间他便知道陆詷没有说谎。
突厥人一向尊崇强者,哪怕是敌人,只要是强者那便能受他们尊重。那人目光极为复杂,似乎一直憋在胸口的气顿时泻了。
你此行想要劫乌利对吧?陆詷淡淡地道,孤不妨告诉你,做梦。
我们愿以进贡来换!
做梦。
可可你们要他有何用?他只不过是一个将军罢了,王爷都在你们手中,何必攥着一个王爷。
陆詷顿时笑了:你提醒孤了,你们愿意纳贡来换对吧,也没有问题,只不过既然你们都说了阿史那德更有价值,孤可以让阿史那德跟你们回去。
那人沉默了,他的目光有些复杂,只因为他发现他低估了这位大昱的太子。他之所以贸然进京想劫天牢,便是听说皇上不在,在他们的概念里,这太子不过二十出头不足为惧。但是此时,他知道自己想错了,陆詷目光中的狡黠和快意已经充分说明了他口中所说的放回阿史那德便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本就割裂的突厥会再次被割裂。
这个时候有用的可不是回突厥后可能会割据一方的王爷,而是能带兵打仗的将军。
天牢的钥匙你从哪里拿到的?
邱府之中。
邱晁苦笑,他知道这个人,因为这个人是随荣陵一起到过他们府上,但是这天牢钥匙他确定自己一定没有给过这样的人。
谁给你的?
没有人。那人倒也是一条汉子,有一说一,我跟荣陵去的邱府,没有人给我钥匙,是我自己套了话偷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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