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太监又怎么能够在宫闱中出入?也不可能会有那么小的侍卫。琢磨了半天,宁公公突然恍然:你是先皇身边的
吴三思赶紧做嘘声状,宁公公反应过来后赶紧噤声,皇上身边的暗卫他都见过,论年纪这恐怕只能是先皇身边的暗卫。再联想起之前的猜测,宁公公也意识到了和吴三思刚刚口中说的六爷沈爷是谁了,声音激动得颤抖了起来:那两位爷也进宫了吗?
吴三思没说话,只是冲他狡黠地眨了眨眼。
这厢打着哑谜,那厢被宁公公惦记的两位爷正在御花园散步。
詷儿来日必定是个明君,这节骨眼上还能塌得下心看奏折。沈言不住地感叹,看上去比他爹和他祖父都要靠谱许多。
陆渊看了一眼沈言,笑哼了一声:他那是逼着自己看折子呢,幸好当日你我成亲没有人说什么大婚前不能相见的规矩。
沈言含笑拉了拉陆渊的手:宫里装点起来确实热闹,但我最喜欢的还是你我成婚时院落里的喜字,是我们一张张贴上去的。
他们大婚时,没有亲朋没有好友,但那一院的大红喜字却是他们想了二十载,盼了二十载盼来的。
陆渊捏紧了沈言的手指,软软的手指,一如当年。也如当年知道他心中的喜怒哀乐,两个孩子结婚他不是不高兴,只是高兴之余升腾起了一丝自责和不甘。自己做得最出格的事不过是将掌印之权交予沈言,大婚之事当年便是想也不敢想,之所以诈死归隐不过便是为了跟沈言过几天舒舒服服的安生日子,没有人让他广开后宫,没有人说他的阿言是奸宦。
如今四海升平,海晏河清,比你继位时好上许多。詷儿借邱党之案立威,小珣又在边疆立下了汗马功劳,兼儿也为他们保驾护航。时也势也,这是他们的运道。沈言偏头一笑,当初我连走你身旁都是旁人眼中大逆不道之罪,我们能有今日的逍遥日子,亦是满天神佛在眷顾我。
也是在眷顾我。陆渊狭眸未垂,落在沈言的肩头,那里落了一片粉色的花瓣,犹如他们当年初见时的花瓣。寒冬中的花瓣难得,身边的人亦是难得,求仁得仁此生何求?
树影之中,两人缱绻相对。沈言抬头,伸手似乎要去帮陆渊理皮裘的毛领,唇像是无意中擦过了陆渊的下颌。只是沈言唇边的衔着的笑,显得这个意外似乎没有那么纯粹。
正是情浓之时,却被一声尖叫打破了。陆渊和沈言齐齐侧目,见不远处有一行宫人,尖叫的是宫人簇拥的一个宫装的老妇人。
陆渊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却不愿与之起冲突,拉起沈言先要择路而行。却被尖而细的声音给拦住了:站住!
是那妇人身旁的太监,太监清了清嗓子:何人见到太妃不行礼?
陆渊:
沈言倒是好奇地回头打量了一番,似乎有些印象,应该是当年哪个位份不太高的妃嫔,如果他没记错,应该是没有承过宠,隐约记得似乎还发生过一些冲突。
陆渊更是不愿驻足,拉着沈言大步便要离开。谁知那太监却高声喝道:侍卫!将这两个人给咱家拦住。
这是御花园,侍卫很快就赶到了,想要听命,但在动手时纷纷看见陆渊腰间悬挂的御令,顿时都不敢造次。
没听见本宫说的话吗?老妇人摇曳上前,她脸上扑着厚重的粉,说话间几乎能看见白色的粉末漱漱而下,能看得出已经不复韶华。她走到陆渊和沈言面前,轻抬眼皮,轻慢的目光倾泻而出。
陆渊躲也不躲,只是淡淡地睇了她一眼。
妇人怔愣在了当场,先是蹙眉旋即揉了揉双目,那描得精致的双眼瞬间瞪得如死鱼一般。嘴巴也如同搁浅的鱼儿一般一开一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先、先她的喉头就像是被一双大手牢牢扼住,后面的声音怎么也发不出来了。
原本跋扈非常的太监看见主子的异样,连忙上前,呵斥道:这是太妃娘娘,尔等何不见礼?
妇人的指甲死死地扣入那太监的手腕当中,太监吃痛却不敢言,只敢低声道:主子,您
这宫中当差,最要紧的是眼力见儿。沈言慢悠悠道,若是连这宫中真正的主子是谁都不清楚,也就不必当差了,爷您说是吧?
阿言所言极是。陆渊含笑道,原本他因被煞了风景心情是不大好的,但是此刻又见威风凛凛的沈言心情却奇迹般的好了起来,拉着沈言的手,走吧。
听见陆渊的声音,那位太妃身子再也撑不住了,软软地靠在了身旁宫女的身上。宫女反应慢了半拍,一个踉跄,那位太妃便险些跌坐在地。
混蛋!太监扬起手甩了那宫女一巴掌,太妃教你的规矩呢?
沈言闻言顿了顿脚步,头也不回道:太妃还是嫔的时候,恐怕都没有这么大的威风吧?如今日子是愈发的好过了,都忘了平武年间宫中的规矩。
太妃点了花汁的唇此刻却彷佛褪祛了所有的颜色,显得格外的惨白,她哪里会不知道呢?这规矩还是沈总管定的,宫有宫规,若宫人犯错当交由内务处置,若处私刑或是纵下欺凌当降一级位份,罚俸一年。
忘了也不打紧,会有人教您的记起来的,太妃。
太妃慌了神,她踉跄前行几步,看着那相偕而去的颀长背影,她忍不住伸出手:皇
如果爷是你,便一个字也不会往外说。陆渊声音很淡,风一吹便散了,只留下太妃脸颊上流下了两行混着珍珠粉的泪。
太妃坐了很久,被人搀回宫中还没有回过神。这些年犹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现,有些困惑也终于迎刃而解。她犹记得二十年多前先皇驾崩之时,她美滋滋地觉得自己的好日子要到了,她和后宫的所剩无几的女人一样,对皇上没有感情,她们惦记的是那个后位。虽说有些遗憾,那个位置到最后也没有人坐上去,但她们这些坚持不离宫的不也熬成了太妃吗?先皇和一个太监形影不离又如何?沈总管不也被要求殉葬了吗?
最薄不过帝王恩。
可今日,自己那点儿沾沾自喜似乎都变成了一个个咧着嘴的鬼魅,彷佛就连风中的枯叶也在嘲笑她的自得。
最薄不过帝王恩,最重莫过于帝王情。
恩宠或许轻于鸿毛,深情却比这江山还要沉。
如凤栖宫中那位翻阅着各地的地理志,拉着媳妇儿的手掰着指头算等儿子大婚后该去哪里游山玩水,还有一张院落的图纸,那是清荷镇沈府旁的一座院落。
也如东宫烛火之下瞇着眼盘算吏部调动的那一位,从前他能忍,但往后他不愿忍了。自己受委屈便罢,哪有成亲后还让自家小黑皮跟着一起受委屈的道理?
河清殿中,沈言与陆渊相偎而眠,御花园中的小插曲似乎没有影响他们,两人脸上都是平和安稳的微笑。二十多年的归隐闲逸早已磨平了这红墙黄瓦中所遭受的所有苦难、不公与艰险,只要两个人在一处,哪里便都是清荷镇的那间院子。
君之身畔,家之所在。
第297章75改元景明【正文完】
75改元景明一身佛骨入红尘,天下苍生得安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