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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鹤枝点了点头。

快回床上躺着,炉子里的碳燃尽了屋里冷了下来,你穿这么少别着凉了。

瞧着人回了床榻那头,方俞才开了条门缝出去,正好迎上送水来洗漱的雪竹。

主君穿戴好了!雪竹惊了一声,旋即又明了的笑了笑。

方俞没管小厮的心思:去书房那头洗漱吧,待会儿你进屋给炉子添点碳。

是。

方俞出门去书院时差三刻钟辰时,他没有坐轿子出门,而是步行去的书院。方家在城东,书院在城北,绕了小半个县城,他步子快也用了近两刻钟。

眼见着临近书院打铃,院门口那条大道上还有不少书生斜挎着蓝色布袋往院里鱼贯而入。

方俞暗自庆幸自己不是最晚的,从雪竹手里接过书箱便匆匆钻进大门往自己的课室去。

瀚德书院是云城最大的书院,分为讲堂,食堂,书舍三块儿地,讲堂便是夫子讲学授课的地方,有十八间之多,食堂顾名思义吃饭的地儿,而书舍便是后世的宿舍。

方俞的课室在一楼靠左的第二间,他信步过去时,在窗口晃了一眼,这当儿课室里的人几乎已经到齐,个个都在摇头晃脑的读背文章,他赶紧想从前门进去,没想到进门便和站在墙角的张夫子打了个亲切的照面。

先生早。

方俞厚着脸皮冲耸着眉的老先生问安,他见老者眉间的褶皱颇深,一瞧便是个经常皱眉的严厉之人。

时下还早?再晚一步便打铃了,时时踩点来讲堂,如此懒怠又何须苦读考取功名,直接回家耕地罢了,若有下次也不必在课室里做文章了,就在门口站一日。

方俞暗想果不其然:学生下回定然早早来课室。

姓张得夫子一双洞穿世事的眼扫了方俞一眼,宛如鹰越头顶,令人后脊发凉。

方俞一点不带畏惧,反而微微一笑回视了一眼。

学生自古便对先生老师带有一股敬畏,总是敬着,惧着,生生划出一条沟壑,但方俞不一样,他看夫子先生像看同事,毕竟以前他就是其中之一,谁见同事会怂呢。

进去坐下罢,下不为例。

方俞拱手:谢夫子。

张夫子看着方俞的背脊,目光中多了一丝考究。课室里二十一名书生,他方俞也了解不少,毕竟在书院里念书已有三载。

其文章写的不出彩也不是最差的,平平无奇不引人侧目,所以需要特别赞许和指点的次数都极少,未有每个学生都要指点时才会指点到,而每次指点文章方俞又几乎缄口不言,性格唯诺,往日里他关注的并不多,今日见人倒是精气骨似乎都有所不同了些。

对于今日的不同寻常之处,他也不甚反正心上,姑且归于方俞告假多日,眼前一新的缘故。

方俞拎着箱子蹿到了倒数第二排,他的位置在后门里侧,算是个不起眼的差生最爱的隐秘角落。

讲堂分了六排,一排三四名书生,张夫子为了激励学生把位置按照课业好坏而分,方俞这等卡了两轮乡试成绩都靠后且素日小考也不理想的学生,自然是在边角旮旯里。

方俞才坐下外头便打了铃,晨时记忆是最清明的,夫子安排先温习自行背诵天下名士的优秀诗赋,下午在儒学中则选一个典故写一篇文章交上。

布置完一日的学习,张夫子便端坐在了讲台上,一边翻看文章,一边督导着讲堂里的学生。

方俞翻阅读了会儿诗,口干的很,讲堂里没有茶水,要是一直读下去声音都得读哑,他干脆歇了声,默看了一会儿诗赋后在四书中选了一则典故便动手写了文章。

夫子要求不多,千字文即可,方俞写完不过才过去一个多时辰,他把文章晾在一旁,干完了硬性要交的课业后,阅读背诵这种相对于自由的课业,他也就灵活处理,安心放在了一边,偷偷摸出书箱里的账簿翻看起来。

昨日歇的早,账簿取回来他都还没来得及看,在这得天独厚的位置上,上课不摸会儿鱼都对不住自己。

他挨着翻看了家里四个铺子的账目,目前生意最好的是茶叶铺,上月进账五十八两,其次是灯笼铺,入冬后天暗的早,亮的又晚,老百姓对照明的需求大了不少,灯笼铺也跟着占了便宜,上月进账三十四两,除此外两个铺子进账差不多,都是二十来两。

四个铺子,一个月总进账一百余两。

这已经是一笔巨大的收入,相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辛辛苦苦一辈子也不一定可以挣到这么多。

但方俞却并不乐观,宅子每月的支出便不低于五十两,若是再筹办宴会,或是出门下馆子的次数多了,那就得往一百两冲

也就是说方家的收支持平的差不多,日子倒是还能好好过,但前提是不攒钱,且家里不发生什么大事的情况下。

以前方俞攒的钱不少,足够他折腾两辈子,但现在虽然面上说是小康之家,但也只是外表光鲜并不稳当,要想日子舒服踏实,还得想办法置办家业。

商籍者不得从政,士籍者行商也诸多限制,除了朝廷垄断经营的盐、铁等行当,以及置买田地、庄子从事农桑外,经营别的是会被人看不起笑话的,重者还会被官府处罚。

就拿方家名下的铺子来说,也是要挂名在外的,不能光明正大的说这是方秀才方俞的产业。

这般小打小闹的商铺,官府也不会管,就是那县太爷,手底下也指不准有几个铺子,只是生意不能做的太大。

方俞琢磨了一番,他决定还是往土地农桑方面折腾去,左右自己名下已经有十亩良田,但十亩定然不够,还得去寻买些才行。

这头方才思定,他总觉着讲堂里有一双恶狠狠的眼睛在盯着他

第13章

方俞左右巡视,总算是在第二排逮到了这道目光,定睛一瞧,竟是把他当冤大头的梁闵胥。

换了身衣服和诸多书生一样,方俞差点没有认出来,他合上账簿不怕事的回看了过去,那人才坎坷收回了目光。

其实梁闵胥会怨恨方俞也不足为奇,梁闵胥在书院课业不错,张夫子为人严厉也曾对他夸赞过一二,这也得益于他有个在私塾做先生的父亲,从小耳濡目染比寻常书生起点早,文章也写的不错。

他早时做了两首诗受了学政的赞许,在学政面前有两分薄面,为此在书院里有了几分名气,时常会有童生前来求教文章请他吃茶酒。

再者上一回乡试虽未上榜,但也是众多落榜者里名列前茅的,明年乡试中举的可能极大,讲堂里便有不少同窗巴结想讨教经验,两次落榜又急于求成的原身也想着去讨好梁闵胥,能够受他指点迷津。

梁闵胥心气本就高,身边又是一群溜须拍马的,尽把他往高里捧,家中父亲不过是在乡野私塾授课,那便说他出身腐书网,世代清流,不过是落榜成绩里的前列,那便吹成举子预定,这般马屁连里,他自然更是目中无人。

像原身那般娶商籍子女的读书人,他心里是一万个瞧不上,并不愿意与之一流,奈何方俞又实在大方,总请他去寻日咬牙也舍不得进的酒楼戏坊耍乐,且花钱如流水,买单不眨眼,他尝到个中滋味便放不下了,一边拿方俞做饭票,却又舍不下脸面传授方俞文章科考经验。

原身虽也有不痛快的时候,但和梁闵胥来往,他发觉也受其余同窗书生高看一眼,也便就忍了下来。

而方俞一来就不老实做冤大头了,还摆了梁闵胥一道,梁闵胥心中当然气愤至极,梁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不过是涂有清誉,实际日子过得紧巴巴,上回琼华楼的一通消费就榨干了他私房钱。

眼瞅着方俞今日总算是回书院了,梁闵胥憋的一肚子气也总算是有了地方撒。

方才打铃下课,梁闵胥便站上了讲台。

诸位同窗且等片刻,容梁某说两句。

梁秀才可有何事?诸人放下手头的事情,全都瞧向了台上之人。

方俞着急想去用饭,眼见大伙儿都没有动身,便也只好耐着性子稍稍一坐,且看梁闵胥想折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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