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丝雨正在一旁忙着盛锅里圆滚滚的汤圆儿,往年公子的汤圆儿会用蔬菜汁染面团,汤圆儿做的什么颜色都有,十分好瞧讨喜,今年却独独只做了白色的汤圆,她怎能不知道公子心里舍不得方俞,这几日主君忙着书院和一杆子事宜的交接,时常不在宅子里,公子便是更为哀愁了。
一转头,竟是瞧见自家公子望着一碗汤圆儿落起了泪来。
乔鹤枝后知后觉,他连忙擦了擦眼睛:这碗便是吃不得了,你重新盛一碗给主君端去吧。
公子若是实在舍不得主君,不妨前去言说吧,主君历来是疼公子的,您若是开口,他定然会答应的。若公子不好开口,奴婢代为前去也是一样的。
别胡说,他既一开始便没有打算带我前去,便是有他的道理。京城山高路远,我若是再与之同行,别的赶考书生看见了笑话不说,到时候还得要他分心照顾,岂不是拖延了他的行程,这是去赶考,是大事,我即便是再不懂事也是知道其间要害。
乔鹤枝敛了敛心神,想必自己眼睛红红的,状态也不像个样子:你给主君送去吧,他今儿还有宴客,先时守孝忌讳推拒了许多的客,今下出孝以后得把礼数做周全了,便是自己再有能力再强干,那还是需要人脉相互照应的。
这个年过的忙碌,除了先前那些事儿,做宴实属不少,城中时常送拜礼的大户啦、知县衙门啦、通判府邸啦,先前学生们的家属啦,总之应酬宴会一个接着一个,先时守孝躲过去的今下都给补起了。
方俞这几日吃的肚气翻涨,脸都快笑僵了。
他立在小厨房外头,听见主仆脸的话后将自己隐匿在了阴影处,他负着手举头望了一眼朦胧的月色,没有说话。
丝雨把汤圆儿送到了方俞屋里,说乔鹤枝晚上想去湖风井一趟,若是晚了就歇息在那头。
方俞吃了一口汤圆:我今儿夜里有宴,若是没有倒是也陪着他过去一趟,你且替我好生照看着你家公子,夜里就让他在岳母那头歇息了吧。十五外头到处都是放鞭炮的,小心伤着他,明日再回来也好。
丝雨默了默,原以为主君会说来接公子回家,却是这样一番答复,她心中不免失望。不过主君也没有错,他有宴饮指不准何时才能结束,再者吃了酒水如何好过去再接公子:主君安心,奴婢定然照顾好公子。
夜饭也不多吃两口,娘还特地做了你喜欢的樱桃肉,便是姑爷没有陪你过来就不高兴成这样,瞧把你给惯坏的。
晚饭后乔母带着乔鹤枝在屋里泡着热水脚,瞧着过来了就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人,自己肚皮里出来的疙瘩,便是皱一下眉头也知他心中的小九九。
他心疼的捏了一下乔鹤枝有些清瘦的脸蛋儿:可别再拉着脸了。
我没有不高兴,他初二的时候才陪我回来了,今儿是有宴,我想着一人在家中也是无趣,索性过来陪陪母亲。
娘还不知你心头想的是什么。
乔母抬手下人递来了帕子,她拍了拍乔鹤枝的膝盖,示意他将脚抬起来,轻轻给儿子擦了擦脚丫子:姑爷此次去京城赶考,没有三五几个月回不来,你便是心中郁结着。
乔鹤枝倒是也没有瞒着,道:先时爹爹出门做生意要三五几月回来时,母亲还不是如此。
你倒是会顶嘴了。乔母嗔怪了一声:可母亲还不是过来了,少不了一块儿肉的,好在你还能跟姑爷写信不是,须知当初你爹出门做生意可是地点不定的,信儿都没处送,傻孩子可知足吧。
乔鹤枝瘪着嘴,提不起什么力气来:此去这么些日子,京城又繁华的紧,他若是高中后不要我了怎么可好。我们成亲了也三四载,现如今都算是黄脸婆了。
乔母轻笑了一声:胡说八道,我们乔家公子风华正茂,正是最好的年华,姑爷为人正直,不会不要你的。等科考过了,你们俩安心要个孩子,届时就什么都好了,也有事情分了你的精力去,不会时时都把心思落在姑爷身上。
前阵子染墨带着他们家小娃娃过来,那孩子可是乖巧,胖乎乎的尤像染墨小时候。你爹乐呵的很,还给了一对铃铛金镯子,一包小金豆子。
乔鹤枝闻言脸上有了些笑意,染墨的孩子他见过好多回,还给那小崽崽做了不少衣裳呢,这阵子忙,倒是没怎么上林家去看小家伙了。
乔母同乔鹤枝说了许久的夜话,人在半安稳的睡了去。
这小哥儿啊,竟是这么大了还得要人哄着睡。乔母慢慢收回拍着乔鹤枝背脊的手,举头笑瞧了一眼身旁立着的妈妈。
谁叫夫人心疼咱们小公子呢。
乔母爱怜的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这才慢慢起身退了出去,方才出了屋子,便见着廊子上长身玉立行来一道身影。
岳母。方俞先行了个礼,旋即便道:鹤枝呢?
已经歇下了。乔母见着方俞有些诧异:这孩子没有同姑爷说今儿宿在家里吗?可是还交待姑爷来接了?
方俞摆了摆手,放低了些声音:没有,他事先与我说言说好了的,是我宴会结束了,离这头也不远便过来瞧瞧他。
乔母微微一笑,心中便是有那么一点忧虑也是多余的了:累得姑爷跑一趟,去屋里看他吧。
方俞看了一眼屋子,却是未曾动身,道:不急,左右是已经睡了,小婿还有事情想要找岳父岳母谈谈。
第103章
乔鹤枝睡的迷迷糊糊的,不知什么时辰好似有个人在身侧轻轻躺下了,他嗅着熟悉的浅淡香味,觉得那人好似是方俞,一个翻身便被人楼到了怀里,睡的便更安稳了些。
可是隐隐又有一道声音在告诉自己,眼下是在乔家呢,方俞怎么会来抱着他睡,是入了梦了。
一夜好眠,次日一早,乔鹤枝张开眼睛瞧见自己被圈着腰,此时正靠在方俞的怀里,他更是有些迷糊了:这是哪儿?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还能是哪儿,昨儿夜里睡糊涂了不成,自己家都不认得了?
乔鹤枝从方俞怀里钻出,四下瞧了一眼帐帘外的陈设,这才晓得自己还是在乔家的,他便说昨儿夜里分明是母亲陪着他的,作何醒来变成了方俞,还以为是自己做了梦,没成想他是真的过来了。
别拱着被子,风都钻进被窝里来了。方俞长手一伸,乔鹤枝就落回了他的胸膛前,他整了整被子,将人严实的裹在了自己怀里。
他犹然享受冬日里乔鹤枝乖巧趴在他的胸前,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声音轻柔软糯的同他说话时的感受。
你何时过来的?
昨儿夜里过来,过来你都已经睡熟了,我便没把你叫醒。
乔鹤枝鼻尖轻轻蹭了蹭方俞的脖子:你应酬本就累了,作何还过来劳累,那头过来这么远。
这不是算着快要赶考了吗,能多陪你一日算一日,等动了身便是想瞧你也瞧不着,现在想见高低多走一会儿就能见着。
乔鹤枝闻言未有答话,静默了好一会儿,轻轻应了一声。
两人在床上多磨蹭了些时辰,那头也没有人来催,等着两人在床上躺着腻歪够了才起身去,在乔家吃了个早午饭才回家去的。
后头的几日方俞把所有的宴会都给推拒了,一心便在家里收拾检查带去京城的物品。
等到了京城还是租个小宅子住下吧,我瞧着比在客栈住要好许多,再者先时你也说了,若是叫人知道你是雍江府的解元,说不准儿使歪心思。
京城比云城富庶的多,是天底下最繁华之地,吃玩儿享乐定然众多,到了那头可别光顾着耍乐,还是得先考完试。
路上也要自己迎着天气自行增减衣物,虽说云城这头已经开始暖和了,但是北方冬日常年大雪,越是往北边走天越是冷,你骨头本就不好,老是喊腰疼,我给你填了两个厚护膝在箱子里头,可别嫌重给取出来了。
乔鹤枝在屋里突突突的说,嘴巴没有停下过,说了许多话也不见人回应一声,他后知后觉的回头去,见着方俞单手握着一本书,草草翻了几页,此时正靠在窗前看着他。
也不知怎的,他便是被人如此看得眼睛一热。
这些事儿来来回回都说了八百遍了,比乡试说的还多,说了这么些话你不口渴吗?
你可是嫌我烦了?
我哪里敢呀。方俞丢下书过去,想拉小公子的手,却是被他躲开了去,侧身去了床前,从底下的暗柜里寻摸出了个不小的箱子。
京城寸土寸金,什么都贵,开销定然是大的,你去了可别苦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