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长宁脸上带着浅笑,但强势的气场是掩不住的。
乐长宁说:你知道妈妈喝不来苦的。
乐安递了菜单来,指着介绍:那给您推荐这款榛果拿铁,豆子是这两种招牌拼一起的,加了奶和糖就不会苦,还有些坚果的香气。
乐长宁没有异议,好,听你的。
乐安收起菜单要走,被忽略的乐逸着急地举起手来寻求存在感:姐!姐,我要Dirty!
唐蔚然洗好杯碟,一一收进烘干机柜子里,再掀开帘子出来,见乐安一手撑在桌上,眼睛直愣愣瞪着磨豆机里落下来的粉。
她上前一步摁了暂停,挪开盘子:怎么了?心神不宁的。
乐安垂头,没回话。
唐蔚然捏捏她的脸,可怜的娃,饿傻啦?我这就去给你买点吃的啊。
乐安:我妈来了。
唐蔚然的手顿住,笑容霎时没了。
在、在哪儿?
乐安掂起粉锤叹声:外面坐着。
唐蔚然登时倒吸一口冷气,眼睛几乎要瞪出重影来。
老天啊,该来的真是逃不过。
自被乐逸的要挟后,唐蔚然曾设想过几次和乐安妈妈相见的场景,虽然她惧怕乐安妈妈,但那时候终归和乐安还是纯洁的友情关系,她不至于把乐安妈妈想得有多可怖。
况且她想,要见面也是发布会上,到时候那么多人,人家品牌老总哪里有时间有机会关注到她这么一个小小的博主呢。
可这下来的猝不及防,她昨天才和乐安共同心意,简直像是掐着点来逮她似的。她心虚惶恐得要命。又碍于比乐安年长几岁,心里总有一种老猪拱了人家地里鲜嫩小白菜的负罪感。
乐安安抚她,没事,不用告诉她我们的关系。
唐蔚然稍稍放下心来,好在乐安不是莽撞的人。
乐安见她很明显地松了口气:等我们做好准备,以后再说,不着急。
唐蔚然一阵欣慰,她的小爱人真的好体贴。她特别想和她抱抱,以表示心意相通的快乐,但是吧台这里距离外桌只有一个咖啡机遮挡,她可不想自己主动暴雷。
唐蔚然稍稍侧了身子,躲在机器后面露出一只眼睛,悄咪咪地偷看大堂外桌。
不需要乐安说明,她已经认出了哪位是乐安的妈妈,一是有乐逸做人肉指向标,二是乐长宁确实看起来气场与众不同。
乐安将她拉回来,她看起来并不希望唐蔚然即刻卷进自己家庭关系里。
你帮我买点吃的回来,好不好?
真是给她找了个很好的回避借口。唐蔚然呼出一口气,她理解乐安的良苦用心,点点头道,好。
*
托盘里放着两个体型差异很大的杯子,一杯冒着热气,一杯壁侧凝着水珠。
乐安把托盘轻放下,来不及拿出来,乐逸就自觉地取了自己那杯大口喝起来,咽下之后就竖起大拇指夸她:姐!还是你做的好喝!
乐安连眼神也没给他,把榛果拿铁端出来,放置在乐长宁面前,收起托盘,但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知道乐长宁肯定会留她的。
果不其然,乐长宁抚着杯身开口了:安安,聊一聊。
店里没有再新进的客人,续杯还有晓珊在,乐安想了想,拉开对面的靠椅坐下。
不清楚乐逸告了多少小状,乐安便没有主动交代任何信息。乐长宁没有如她所料那样询问太多她这些年在云腾的生活状况,所以乐安猜,侦查员乐逸一定把情报传递到位了。
乐长宁:和人合租住着方便吗?
乐安摸着托盘边,思索一会,反问道:合租?
虽然唐蔚然很乖很按时地每个月将房租打给她,她也会按时连同自己那份一起打到房东账户里,可除了神龙不见首尾的房东穆小姐,她从来没跟别人说过她在与人合租,包括乐逸。
乐长宁稍愣了一下,随即浅笑:不是合租吗?小逸说有个女孩子和你一起住,就算你愿意免费,人家房东哪能愿意。
乐安捏在托盘上的指头松了松:不会不方便。
乐长宁嗯了声,终于端起杯子品尝一口,她难得不吝啬赞扬:安安你的能力,做什么都会成功。
乐安唇瓣微张,似乎有所触动。
如果有更大的舞台,你肯定发挥得更好。
她的心思每次都这样直白。乐安摇头:妈妈,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又回到了起点。乐长宁叹气:妈妈老了,最近爬山都不能到山顶了。你说,美乐以后怎么办?
乐安紧抿着唇,好一会才松开:小逸在,您担心什么。
乐长宁反手拍了下乐逸的背,没好气道:这小子不给我惹事就算好的了。
在家里惯常是被吐槽担当的乐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嬉皮笑脸的没有正形。
乐安很是无奈,乐逸是不是真的这样不在意?他的真实心情如何她不了解,但她觉得她们长大了,无论如何,乐长宁不该当着她和乐逸的面说这些。
现在的职业经理人很专业,您可以考虑请更有才干的人。
乐长宁不说话了。每次谈论到这件事,走向都会如今天这样钻进一个谁也不想让谁一步的牛角尖局面,这些年来,重重往往反反复复,她都能猜到乐安下一句是什么了。
乐安必定会又用她性取向的事来要求她做妥协,就如她十七岁那年出柜失败,执意改志愿要离开家时那样决绝。
可唯有这件事,乐长宁怎么都松不了口,她也知道,乐安是她身体里掉下来的一块肉,看着温和,但和她一样倔,她退不了的底线,乐安也退不了。
又是一场不欢而散。乐长宁带着乐逸走了,离开前留下名片,跟乐安签了一份口头约,要求她在发布会当天去现场为来宾制作咖啡。
乐安本想拒绝的,奈何她妈妈不惜用巨额金钱进行诱惑,又怪乐安不该擅自替咖啡店老板拒绝大生意,乐安为难来为难去,最后只能应下。
唐蔚然抱着藏在外套里的煎饼果子进来了,她站在门外不敢进,直到见乐长宁和乐逸出门走远,她才像做贼似的推门进来。
煎饼被她用体温保护着,热度仍足,一口下去,薄脆咔嚓咔嚓作响。
店里客人走完了,晓珊收拾完吧台的垃圾也走了。两人坐在大堂里,唐蔚然看着乐安安静地吃完最后一口煎饼。
她像伺候小婴儿似的拿纸巾给乐安擦掉唇边沾到的酱汁,见她脸色不再那样苍白,终于放下心,舒服点没有?
唐蔚然虽没开口问,但知道她妈妈和弟弟刚走,一定是担心的。
乐安叹气:好累。
唐蔚然任她靠着:嗯......我知道你好累。
乐安缓了一会,站起身解开身上的背带围裙,走吧,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