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恣点点头:行,那咱们开始吧。
众人围着一个简陋的木桌坐下来,最前面放着一块大白板,剧组从某宝上现买的,刚到货就用上了。
人的境遇和所处环境关系之大,谷恣说,我想这个不需要我强调。
比如褚烨,他作为一个同性恋者,在法国的艺术院校已经读了5年,是备受赞誉的优秀艺术生,他的生活圈子对性向有极大宽容而当生存环境由上往下骤然紧缩,带来的窒息感是加倍的。
杭修途有点心不在焉听谷恣讲戏,自从来到这个镇上,他就能感觉到杭杨身上存在一种诡异的违和感:一开始杭修途以为自己从小养尊处优的小弟弟适应不了这里的生活,但随着时间流逝,他慢慢推翻了之前的结论,杭杨的表现似乎是他在害怕这里的一景一物。
他有什么可怕的呢?
杭修途百思不得其解,他翻来覆去地想也只有一种可能难道杭杨已经共情了褚烨,而且是前所未有的深度共情?
今天本没有杭修途的戏份要拍,但他还是跟了过来,甚至远比自己拍戏操心得多。
杭修途按住额心揉了揉:回头给杭杨接个综艺,大不了把他塞去演偶像剧,再不能这么折腾人了。
杭修途,谷恣眉毛一横,眼看有炸毛的趋势,他本子在桌面上拍的砰砰响,杭修途!
杭修途注意力这才重回谷导身上,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拿好手里的剧本,抱歉,你继续。
谷恣斜了他一眼,一脸老子先不跟你计较,转过身在白板上的孟特芳丹四个字圈了一下:《孟特芳丹》令儿时的褚烨魂牵梦绕,甚至决定他未来的人生道路,这样一个伟大作品,全名是《孟特芳丹的回忆》。作者曾经涉足巴黎以北桑利斯附近的孟特芳丹,记录下一个路过的美丽回忆。
他在桌子上点了点,眼睛始终看着杭杨,很明显在跟谁重点对话:只是一段美丽短暂的回忆而已。
谷恣声音压得越来越低沉:这是一个关于失去的故事,表演重点必然要落脚在现实的引力之沉重以至于往后余生,褚烨再也飞不起来了。
我们前半部分的理想化甚至是、梦幻化的拍摄和叙事,都是为后半部分做的铺垫。
正说着,大门外传来敲门声,谷恣看向手机,勾起微笑冲杭杨招招手:啊,来了,杭杨跟我一块来,跟你介绍一下你妈妈。
打开门,一位中年女演员走进屋,谷导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热情的拥抱。
杭杨知道这位演员尚婷秀,年轻的时候容貌昳丽,时至今日风韵犹存,只是面相较为严厉,这些年也演了不少恶婆婆和坏后妈之类的角色,但演技非常出彩,四十多的年纪就评上了国家一级演员。
杭杨赶紧上前:尚老师好!
诶呦,这就是小杭老师是吧。尚秀婷微笑着握住他伸出的手。
您太客气了,叫他杭杨、小杨都行,杭修途也伸出手,尚老师,上次和您合作已经是两年前了,您一点没变。
尚秀婷笑意更浓,看得出她确实欣赏杭修途:诶呦,修途你可真会说话。
一群人相互客气着围着桌子坐下来,等谷恣的讲戏和大家的交流环节结束,已经逼近深夜。
杭修途啊,谷导叫住了刚准备走的杭修途,你在这边戏份不多,集中先把你的戏份拍完的话
不用了,杭修途打断他,你随便安排吧,我等杭杨杀青再走。
之前跟你签的合约也只有四个月拍摄周期
杭修途知道他想说什么:不加钱。
谷恣立马带着爽朗的笑点头:没问题没问题,咱们剧组也不少你这口饭,哈哈哈!
还有,杭杨他的表演杭修途看着杭杨上楼的背影,眉心慢慢皱起来,但停了数秒,算了
谷恣眼睛立马瞪圆了,恨不得冲上去揪住杭修途的衣领:他表演怎么了?!你跟我好好说啊!这不等于把定时炸弹放我电影里吗?
杭修途:他入戏很快。
谷恣点头:这不废话吗?我都给他导了几个月的戏了。
杭修途一手插兜,一向沉静的眉眼间有点常人难以察觉的焦躁:他共情能力非常强
谷恣抓狂:这不又废话吗?!
听我说话!杭修途声音突然冷下来,在桌子上不轻不重地咚咚敲了两下,连谷恣都被他突然爆发的气势镇住。
谷恣:您说,您说。
杭杨对悲剧的共情能力,在我见过的所有演员中,算翘楚中的翘楚。
这怕是谷导第一次从杭修途嘴里听到如此之高的评价,他一愣:你这不会是亲哥眼在作怪之类的
杭修途冷冷一眼扫过去,谷恣知道他是认真的,立马噤声了。
我想说的只是,他本人体悟能力够强,希望你在引导方面稍微收一收,我、杭修途顿了顿,我不希望《执华盖》那个时候的情况再次发生。
谷恣点点头:你说的情况我知道了,但至于怎么导演,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
当然,谷恣补充,我不会恶意透支演员的艺术寿命来成就一部作品,这个你放心。
杭修途轻轻舒了口气:谢谢。
走之前,谷恣还露出有点恶劣的坏笑,最后给杭修途留了一波嘲讽:不过路丘那个老疯子倒是真的很有可能诶,看不出来啊杭修途,你居然舍得把你的宝贝小杨送给他折腾。
杭修途:
这波嘲讽属于在杭修途的痛点上疯狂跳踢踏舞,好在谷恣还算机灵,在杭大影帝彻底黑下脸之前抱着剧本就一溜烟跑了。
看着谷恣的背影,杭修途眼里流露出一点隐约的挣扎,他揉了揉太阳穴,慢慢走向二楼的卧房。
第二天,杭修途早早等在杭杨房间门口,看到出门的杭杨神色如常,再不像昨天一样苍白,这才松了口气。
他自然地拉过杭杨的手:走吧。
大约半上午的时候,饰演褚烨弟弟的演员到了,杭杨看到眼前这张熟悉的臭脸差点当场跳起来。
他有气无力指着顾望:你怎么在这儿?
才不过一年多的时间,暴躁小正太已经长高了一大截,顾望虽然还是冷面酷盖,但到底随着年纪的增长成熟了点,看到杭杨只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想啊。
杭杨:
杭顾两家的纠葛外人肯定不知道,也不能指责谷导乱找人,只是两个血缘上的亲兄弟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干站着实在尴尬,尤其是和《执华盖》时期不同,他们俩还有对手戏。
杭杨:
就在乐子人谷恣带着二搭感觉怎么样的炸药包问题走过来之前,杭修途慢慢走到杭杨面前,像一面堡垒把他保护得严严实实。
谷导。他示意谷恣过来,稍微耳语了两句。
谷恣眼睛猛一瞪大,像被一道从天而降的惊雷劈得外焦里嫩,这是杭杨第一次见他谷恣结巴:那那那、那什么,来,咱们走戏,各部门就绪啊!
杭杨脸色这才缓和了些,他冲笑着走过来的尚秀婷稍微躬身:尚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