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渡的脸黑了黑,轻哼一声,却也真的听了她的话,闭上了嘴。
被打岔了几次,桑洱总算剥完了一只蟹的壳,擦了擦手。这时,她的余光瞥见,满桌子的菜肴里,谢持风一筷子都没碰过清蒸蟹。反驳了一句话后,他就捧着碗,继续安静地吃饭了。
看着就不争不抢,可怜巴巴的。
桑洱的心软了下,将自己碗里的一只大蟹钳放到了谢持风的碗里。
阴影落下,谢持风一愣,抬起了乌黑的眼眸,有些惊讶。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不一会儿,他面前那只空碗,就堆出了一座由蟹钳子组成的小山坡。
温柔而特殊的对待,来得如此自然。
这让谢持风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握筷的手指紧了又松。
他知道,自己本来不应该和秦桑栀走得那么近的。
留在她身边,已经是极限了。他可以告诉自己,这么做只是为了躲避郎千夜的追杀。
凡是溢出了活命范围的好,似乎都是不应该接受的。
但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深深的罪恶感,和矛盾的抵抗心理,似乎都败给了趋于温暖的本能,以及在他真正凭借自己的双眼认识秦桑栀后,从内心深处发酵而出、被他极力忽视、却无法否认的,对她的好奇与朦胧好感。
一张圆桌坐了三个人,厚此就会薄彼。
桑洱额外照顾谢持风的举动,像是在空气里划出了一条无形的分界线,分出了两个阵营。
裴渡面无表情地盯了对面的二人一会儿,垂下了眼,若无其事地夹了一只蟹,剥了会儿蟹壳,冷不丁地嘶了一声。
桑洱听见,立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紧张地问:怎么了?扎到手了吗?
裴渡轻轻地嗯了一声,摊开掌心,只见他食指的指腹上,冒出了一颗深红色的小血珠,满脸无辜沮丧:有点疼。
怎么这么不小心?快来,我给你处理一下。桑洱二话不说,拉过裴渡,带他离开了饭桌。
裴渡没有抵抗,乖乖地随之起身。在桑洱看不见的地方,他侧过头,余光与谢持风的目光于半空短促地相撞了一下。那浅褐色的眸子里,淬了某种邪气的小毒刺,张扬地一晃。
既要教人知道他占据了上风,又要教人拿他没办法。
谢持风脸色微变,死死地盯着他们的背影。
这个人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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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鱼虾蟹的骨头刺到手可不是小事。而且,裴渡的手现在还粘着一些蟹身的油。桑洱将他带到了药室,轻柔又仔细地给他清洗、上药。
裴渡托着腮,散漫地望着窗外的黄叶,片刻后,瞥向了桑洱低垂的眉眼。
比起他以前受的伤,现在被蟹壳扎到手指,只能算是挠痒痒而已。她的动作却很小心翼翼,仿佛不愿意他再多受一点点疼痛。花的时间,也比正常时候多一倍。
在这个时候,裴渡还不明白,这一份在此刻的他看来,多少有点可笑和多余的疼惜,其实都伴随喜欢与偏爱。
它们远比他以为的更珍贵。
也不是说给了他,就永远是他的。
包扎好手指,裴渡不能再剥蟹壳了。桑洱只好担起了为他剥壳的职责。
桑洱的注意力被吸引走,谢持风碗里的蟹钳子小山也不再堆积了。
谢持风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徜徉过了几分怅然若失。
人真奇怪。
在东西捧到面前时,还不觉得自己有多需要它。
等没有了,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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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水波下的暗流漩涡,难以窥见。时日变迁,秋去冬来,日子过得倒也算是舒心安宁。
但恰恰是因为这日子太普通,对裴渡而言,才更不普通。
这半年的俗世生活,是裴渡迄今为止,最安宁的日子。不再孤独一人,漂泊无定,不再刀头舐血,时刻担心有人取他首级。
而奇异的是,这么家常的生活,他居然没有过腻,也不认为它像一潭死水。反倒觉得很有意思。
若非要挑一个美中不足的地方,那就是谢持风的存在。
到目前为止,裴渡还能勉强与他和平相处,也不过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始终是占据上风的那个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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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多了谢持风,最近,桑洱去东街那边探望蓝颜知己的次数骤减。有时候,因为这群小妖精们的邀约,桑洱不得不走穴,一天连跑三四个地方,才勉强应付下来。
那种地方,桑洱肯定是不带谢持风去的,免得教坏小孩。
裴渡倒是每一次都会跟来。
桑洱记得,在夏天的时候,裴渡第一次跟她出门,只是为了借她和青璃约会的时间,在泸曲打探消息。之后几次也差不多。
但最近,不知道裴渡是转了性还是怎么的,竟开始大剌剌地跟着进房间。要么就翘着二郎腿,不客气地吃东西,要么就坐到桑洱旁边一起看表演。全程脸不红,心不跳,浑然不觉自己有多像一尊煞风景的门神。
桑洱最初还觉得有点尴尬。不过很快,她就发现了带着裴渡的好处只要裴渡在场,哪怕是青璃那么缠人的少年,也会有所收敛,不会化为人形挂件,粘在她身上。
虽然不懂裴渡为什么次次都要来,但是,对于这个效果,桑洱还是很满意的。
她并不知道,裴渡的思考方式,其实相当简单直接。
一个谢持风就够烦人了。裴渡不会让秦桑栀的身边再出现别人。
尤其是,不会让任何人在秦桑栀心目中的地位,超过他自己。
连一点苗头也不能忍。
秦桑栀是他的猎物,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谁也别想和他争。
这个想法,从出现的那一天起,就完美地解释了裴渡的所有举动。是那么地理所当然,理应如此。
以至于,裴渡从来没有细想过,若单单只有仇恨,是不会引发独占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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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时间就走到了十二月中旬。
泸曲以南,举办了一场竞价拍卖盛会。
一般来说,只要是喊得上名字的修仙界聚会,修士们都会踊跃参加。这次却有点特殊。在明面上,大多数修士都不屑于参与这个拍卖会。若要参与,也会偷偷摸摸、乔饰一番,不会以真容上阵。
这是因为,出席拍卖会的人,几乎都是魔修。甚至还会有妖怪、魔等东西,披着人皮,混迹在其中。
拍卖会的举办之地,是赫赫有名的聚宝魔鼎。其原身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葫芦,当魔修用法力护持时,又会变成一个有结界挡着的异世界。因此,能做到神出鬼没,没有固定位置,相当有魔修特色。
如果要进去的话,最好还是找个魔修带着,才不会人生地不熟。
从宓银当年第一次见到桑洱,就想抢她去做牵丝人偶这事儿,就能推断出魔修的行事风格是怎么样的。在这场拍卖会上出现的,自然也不会是什么正经的东西。
正道修士的拍卖会,卖的都是灵石、武器等奇珍异宝。在魔修的黑暗版集市上,拍卖品则会变成血淋淋的待炼化金丹、婴儿骸骨、可以制成药人或炉鼎的人类、魔修道具总之,什么都有可能出现。
这样一个复杂危险的地方,偏偏是裴渡路线里,一个重要的篇章【聚宝魔鼎】的发生地。
当年,韩非衣死后,裴渡带走了她一柄可绕臂的无名玄铁软剑,和一把名唤双极的折扇。
在修仙界,扇子是很罕见的武器,华丽翩跹,挥舞时如游龙惊鸿,招式又刁钻难防。它的杀伤力上限,其实比那把软剑要大得多,只可惜,里面的扇骨缺了三根,导致它失去了加成,只能当做一个普通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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