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栗子煜伏在案前动笔写信,那鸟儿就支着爪子在旁边踱来踱去,不时发出几声呜~咕~的叫声,活像芦花鸡的嗓子眼里卡了痰,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直到青黛端了一大盘子肉进来才消停。
如今栗子煜的书信是越写越长,若不是信筒空间有限,他恐怕还会写的更长。
其实这也是栗子煜的私心,梁中行天然地对魔教就没有好感,他说的越详细,才能让师父越了解自己认定的那个人,只有对一个人有足够的了解,在情感心理上才会更加亲近。
师父见信如晤:
距上次一别,已过月余,不知师父师娘尚安康否?徒儿远在他乡,至为挂怀。
煜本性口拙,不善言辞,更难表对师父敬爱之情,平日因觉熟悉,亲昵之语少言,实则时刻不敢忘怀师父恩情,徒儿在外一切安好,请勿挂念。
久未归宗,数欲动身,然徒儿已有家室,僖默忝为天柱山主,徒儿须虑及枕边人及师门感受,不敢任性妄为,惟思亲之心日却。
今日重阳佳节,情却难耐,恨不能肋生双翼,远涉千里,侍於师父身侧。
古人云: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然也。惟干戈化为玉帛之时,徒儿方能随心所愿。
日前天柱崖来人拜访,其人上温下子良,于吾妻僖默有半师之谊,畅谈良久,提及旧事,吾唏嘘不已,惟叹世间悲欢,难遂人愿。
中夜思之,辗转难寐之时,方深以为是。由是益感念师恩,宽宥劣徒离经叛道之所为。
幸而有师父百般爱护,有吾妻同心戮力,大约成功之期不远矣。徒儿自当谨慎行事,以求正邪握手言和,以报双方之恩情。
秋风渐凉,望师父夙夜戒护,勿念为盼。不孝徒壬戌重阳缄:
子煜拜启
栗子煜写完信后自己又读了一遍,十分满意,于是就装到了信筒之中,外面用蜡封了。刚好雕枭已经吃完了肉,栗子煜就直接绑到了它的腿上,抚了两下它的大脑袋,嘱咐了一句:好好干活,回来会犒劳你的。
眼前的鸟儿好似能够听得懂人语似的,又呜~咕~地叫了两声,栗子煜将窗户打开,这只信使就扑棱着巨大的翅膀飞走了。
栗子煜看到鸟儿变成了一只小黑点,这才收回视线,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人说道:温叔大清早过来,可是找子煜有事儿?不妨进来说话!
温子良一拱手,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栗子煜亲自为对方斟了一杯茶,说道:昨日温叔没少饮酒,喝杯茶,清清酒气。
温子良也没客气,端过来就喝了一口,这才说道:栗大侠是名门高徒,这声温叔,我可是愧不敢当啊!
栗子煜洒然一笑,说道:僖默极为敬重温叔,我既决议与他共度一生,叫声温叔自然是应当的。
温子良冷笑一声,说道:栗大侠胸有丘壑,我是自愧不如的,只不知此话几分真?几分假?
栗子煜听了这话正了神色,问道:温叔这是什么意思?
温子良此时脸上再不复初见时的温和,挑起一边眉毛,说道:什么意思?我且问你,你可是说与教主,你二人幼时同在邕州?
栗子煜已经猜到他之前编的瞎话出了纰漏,当下也不分辨,只说:我心悦僖默,想要与他天长地久,朝朝暮暮,就算是用些手段又如何?昨日您并未当面拆穿,又是出于何意呢?
温子良被这不要脸的话气笑了,说道:还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怪不得轻易地哄骗了那小傻子。
栗子煜只听对方对自家爱人的称呼,就知温子良对爱人还是有几分爱护的,心神稍稍放松了些。可刚才对方称呼自己的爱人为小傻子,还是心里不舒服,当下轻声一笑,说道:温叔也不是没有尝过情爱的滋味,想必也能感同身受,我们夫夫二人之间的事儿,您还是莫要插手的好。
温子良听到这话,神色有些阴沉,只盯着栗子煜,说道:栗大侠果然好手段,没想到教主竟然连这事儿都告诉了你。说到这里,想到他家教主也不知还告诉了对面这个小狐狸些什么,心下很有些不是滋味,神色不免有些郁郁。
栗子煜见好就收,僖默本性纯善,也是温叔教的好。
温子良想到只凭一面之词就被轻易哄去了的小傻子,也不知对面这人是在真心夸赞,还是变相讽刺。只是他也知道教主已经认定了这人,他就算心存忧虑也是无法阻止的。
都是修炼成精了的狐狸,几句话互相试探下来,也知道了彼此的态度。
温子良整了整神色,这才问道:不知栗大侠将来作何打算?可有想过如何与江湖正道交待?
温叔叫我阿煜就好,我已与师门讲明,此生定是要与僖默相伴到老的,至于其他,温叔觉得我该如何做呢?
温子良睨了他一眼,愈发觉得这臭小子不是个老实的,他可不信对方心下没有成算就敢一路莽干,心下一转,说道:我的想法和阿煜你当初告诉令师的一样!
栗子煜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爱打机锋之人,对方既然喜欢绕着弯子说话,他奉陪到底便是,当下说道:我那样说,既是为了和僖默长相厮守,也是为了江湖安定。温叔又是出于何意呢?
温子良不知想到了什么,稍稍有些出神,少顷,吐出一口胸中的浊气,这才说道:近一年来,江湖时有我教为非作歹之事传出,可实际上我教中人做事向来低调,极少让人知道。传出之事十之八九都非我教所为,你可知这证明了什么?
什么?
温子良终于不再绕弯子,直接说道:证明皇帝对朝堂的掌控变弱了!
栗子煜想起对方和皇帝的关系,又想起自己当初和师父的对话,看来朝廷确实在推波助澜,想要引起江湖纷争,让他们自相残杀。
只是如今出了自己这个变数,温叔也不愿看到玄天教成为他人手中的棋子,所以昨天才没有戳穿他。对于这一点,栗子煜还是感激的,否则惹得他媳妇炸毛,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哄好。
想到这里,栗子煜就决定投桃报李,于是说道:皇帝与温叔年龄不分伯仲,正是年富力强之际,如今却让人将手伸到了玄天教,怕是身体有恙,恐怕还有性命之忧,不如我们将他接出来将养!?
温子良只觉得他异想天开,也没有放在心上,只说:他早年的封地就在邕州,那里地处西南,气侯潮湿,是以伤了根本,后来虽然小心将养,可他一心只想着朝堂大事,宵旰夜食,是以
栗子煜只注意到那句封地也在邕州,想来邕州是他与皇帝情定之处,也是伤心之地,上任教主对他极为看重,挑选徒弟自然会避开他的伤心地,大周朝那么多地方,他偏偏挑了一个最不可能的,这点子也是背到家了。
不过看他一副忧心不已的样子,想来对龙椅上的那位也是情根深种,他自己如今是有情饮水饱,看到别人深陷情伤,形单影只的模样就不由得想要帮一把,于是旧话重提。
温子良此时确信面前这位满身正气的正道大侠怕是一直蒙蔽了世人的双眼,他可不信对方说的接真的就是接人出来,这位的胆子怕是敢把天都捅破了。
只是他如今早已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于是说道:我与他早已成为过去。生不能同衾,死亦不能同穴。既不能相濡以沫,莫不如相忘于江湖!
栗子煜却是不同意,反驳道:若是像您这般想,那我与僖默怕是此生无望。只是我既然认定了他,就要与他生同衾,死同穴!若是有人敢阻挠,我便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哪怕身败名裂也在所不惜!此话说的掷地有声。
温子良只觉得后生可畏,对方的身上有自己早已失去了的狂放。
他恨那人将雄图霸业看的比性命还重,可同时他也念着那人,只是再如何心动,他也不能看着小辈以身涉险。
这狂徒竟然妄想从戒备森严、高手如云的皇宫里把皇帝偷出来,还真是老寿星上吊。
只是还没等他张嘴,栗子煜的一句话就将他的劝说全部堵在了嘴里,栗子煜只问:温叔,你只说想他不想?只要你想,我和僖默定会让你心愿得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