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业注意到许奶奶手里的那件线衫已经织的差不多了,不过看那样子不像是男士的,倒像是女士穿的。
许奶奶,您这手艺可正好,我先前都不知道您还会织毛衣,这花色我从来都没见过,我瞧着可比百货商场里卖的那些还要漂亮呢。
许奶奶听到方正业的话后,抬头看了过来,见是熟人,她立马笑了起来:小方,是你啊,你今儿下班这么早?
许奶奶是认识方正业的,也知道他是自己孙子为数不多的知底儿朋友,所以对他十分客气。
方正业笑了笑,在床旁边放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件漂亮的毛线开衫上,又问了一句:许奶奶,好好的怎么想起来织毛线了?看这花色可不像是小伙子穿的,您这难不成是给虎子的对象织的?
许奶奶笑呵呵地说道:我家那混小子要是真能找到对象倒好了,我做梦都想娶孙媳妇儿,可惜他被我这个老太婆拖累的,也没个女人能看上他。
说到最后,许奶奶面上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低落了下去。
她一直觉得许文虎是被她这个不争气的老太婆给拖累的,毕竟如果不是因为她生突然生病的话,许文虎现在还是搪瓷厂的正式工人,每个月都能领到工资,旱涝保收,说出去也体面。
结果为了她,许文虎将工作给卖了,现在做的买卖是见不得光的,落在旁人眼中,他现在就是个街溜子,人憎鬼厌的,甭说是那些有固定工作的女工了,就算是那种家庭条件不好的,也看不上他。
毕竟许奶奶现在双腿瘫痪,又没法子做活儿,在家就是个吃闲饭的,帮衬不上许文虎不说,还得需要人照顾着
如果许文虎因为她的拖累,一辈子都娶不上媳妇儿的话,那她以后就算死了都没有办法合眼。
眼瞅着许奶奶因为自己一句话而变得情绪低落下去,方正业急忙开口岔开了话题:许奶奶,您别着急,虎子是个很优秀的青年,有道是好男不愁娶,他以后一定会娶一个让您方方面面都满意的媳妇儿。
许奶奶被方正业的话给逗笑了,忍不住说道:小方啊,你这话是不是说错了?人家说的是好女不愁嫁,哪里是什么好男不愁娶?你可别诓我了。
方正业笑呵呵地说道:都一样的,您看我现在不也是孑然一身么?好男儿志在四方,现在这年纪正是拼事业的时候,娶媳妇儿不着急的,对虎子您还不放心吗?就凭着他那张能言善道的嘴巴,还不能给您娶回来个孙媳妇儿?
被方正业这么一说,许奶奶的情绪倒是比之前好了不少,脸上重新挂上了笑模样:这毛线开衫是虎子让我织的,说是要拿出去卖的,我已经织了好几件了。
说着,许奶奶直起身来,将放在一旁的布袋子里织好的毛线开衫拿了出来,递给了方正业。
虎子跟我说,我织的这毛线开衫拿出去挺好卖的,价格还不便宜,我总觉得他是诓我的,这年月哪个女同志还不会织毛衣?我用的又是纺织厂淘汰下来的残次品,都不能织成完整的花色,这东西真的会有人买吗?
许奶奶对自己的手艺并没有什么信心,可是许文虎一直都说能卖出去,而她也不想当一个只能吃闲饭的,所以便停了许文虎的话来织毛线。
但是许奶奶自己也见不到外人,并不知道自己的手艺到底如何,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方正业,可不就想问问他,这些东西是不是真的可以卖出去。
看着眉宇间带着忐忑之色的许奶奶,方正业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许奶奶,您太过妄自菲薄了,您织出来的毛线可太漂亮了,女同志们虽然都会拿毛线针,但不是人人都有您这种本事的。
时下市场上卖的毛线衣大部分都是一码色的纯色,就算有花纹,那花纹也与毛线衣整体的颜色是一样的,整个衣服看起来中规中矩的,没什么亮点。
但是许奶奶织出来的毛线开衫可不一样。
许文虎弄回来的毛线都是纺织厂的尾货和残次品,花色虽然多,可是却并没有能完成织成一件衣服的毛线量,许奶奶另辟蹊径,用颜色相近的毛线织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渐变色的花纹,期间还用其他的不同的颜色织成了不同的图案做点缀。
她对色彩的运用十分精巧,就比如方正业手中拿着的这一件毛线开衫,是用深紫深蓝浅蓝和白色这四种颜色织出来的,毛线开衫的下摆是深紫色,往上过渡是深蓝色,再往上则是浅浅的蓝色,中间则用白色的毛线作为分界点,织出浪花的纹路来。
而衣领和袖口处都也都用了巧心思,特意织成了荷叶边,白色的线看起来有些像是海浪涌动。
方正业看着这件毛线开衫,脑子里面却浮现出了一抹纤细窈窕的身影来,若是这衣服穿在她的身上,一定会十分漂亮的。
许奶奶,这些衣服订出去了没有?如果没有的话,我想买两件,你看行吗?
除了这件海浪图案的开衫之外,方正业还看上了另外一件翠绿色带着各色小花的开衫,这两件用的都是细毛线,颜色很好看,而且摸起来十分柔软,穿上应该很舒服。
许奶奶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道:你又没有对象,买这么多干什么?
方正业:
这些毛线开衫都是女士的,而且这些花样太过鲜艳,一看就是年轻女性才能穿的,方正业跟胡子一样,都是光棍汉,连对象都没有,他买这毛线开衫回去干什么?
许奶奶怕方正业是因为同情他们娘俩才要花钱支持的,连连摇头说道:不行,小方啊,你帮我们家挺多忙的了,这衣服我是真的不能给你,你的好意奶奶我心领了
眼见着许奶奶是误会了,方正业便开口解释道:许奶奶,您真的误会了,我这人是什么性格您也知道,既然开口要买,肯定是用得着的,您织的毛线花样特别漂亮,而且是外面买不到的,我买回去是为了送人的,这礼物漂亮还稀奇,拿出去送人也有面儿不是?
见方正业一副认真的模样,许奶奶将信将疑:真的吗?
她是真怕方正业为了许文虎来哄着她,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个废人,也能赚钱。
方正业再三保证,自己就是买回去送人的,许奶奶方才松了口:那行吧,不过这定价都是虎子定的,我不懂,你要拿的话,我让虎子给你个底价,按照收来的毛线钱给你,反正这也不是什么之前东西,费不了什么功夫,咱们都这么熟了,你又对我们这么好,我们肯定不能赚你钱的。
方正业看着许奶奶,满脸认真地说道:许奶奶,您可千万别妄自菲薄,您知道现在什么最值钱吗?技术最值钱,像是虎子和我的活儿,换个人都能来做,这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可是您这手艺就不同了,这衣服的花样设计,颜色搭配,都得有一定的功底才能弄出来的,织出来的不能太俗,还得让人眼前一亮,等闲人可织不出来。
说到这里,方正业停顿了一下,接着又继续说了下去。
您应该也知道,为什么厂子里的工程师工资高地位高,那都是因为人家真金白银的实力,一些技术上的活儿除了人家能做,其他人就是做不来,您其实跟那些工程师是一样的,这样的精细活只能您来,旁人半点儿不能代替,为了您这手艺,我也不能只给您个本钱,那我岂不是占了您家大便宜了?
他这一番话说下来,可是把许奶奶哄得眉开眼笑,她瘫痪在床之后,最怕的就是人家说她没本事,吃闲饭,她一直憋着一股劲儿呢,现在被方正业把高帽子这么一带,还把她跟厂子里的那些高级工程师算作同一类的,大力赞扬了她的手艺,许奶奶这心里面甭提多高兴了。
你这孩子,也太会说话了,我哪里有你说的这么好?
等到许文虎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己眉宇间总是带着一抹愁色的奶奶眉开眼笑,一副打心眼儿高兴的模样。
他微微一愣,不动声色地看了方正业一眼,倒是没想到的自己这个哥们还有这样的一手,回头得问问他是怎么哄得自己奶奶高兴的。
许奶奶已经很久都没有像是这样发自内心地笑过了,虽然不知道方正业做了些什么,但是能哄得自己奶奶高兴就够了。
奶奶,我和方哥还有事情要做,就先走了,你要不要躺一下?
许奶奶刚刚被方正业夸得,正是事业心爆发的时候,她听到这话后,连连摇头道:不用了,现在天还早呢,我在织一会儿毛线,你不是说我织的毛线衣很好卖吗?我多织一点毛线衣,你也好拿出去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