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茫然地睁开眼,眼前依然一片漆黑。
这一次失明的时间有些长了,他想。
魔渊之中魔气太过纯粹,修士之躯很难抵抗,饶是他天生神骨,也免不了灵脉俱断、血肉重生之痛。
在魔渊之中更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比如神智不清之时频频出现幻觉,又比如失明。
最危险的是前者,若是稍有不注意沉湎于其中就只有一个葬身于魔渊腹地的下场。
殷别静静回忆着这一次的幻觉
未免太过真实了些。
鼻端传来清甜的香气,像是少女身上沾染的花香。
他每一次从魔渊中回来,都是被师弟师妹接回魔宫中疗养的
时归雨向来不拘小节,又怎么会用这种熏香?
殷别瞬间警觉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轻缓的脚步声朝他靠近,下一秒,对方朝他伸出手来
殷别反应极快,一把抓住那人的肩膀,翻身便将那人扣在了身下!
第58章异世你们那里的世界,很精彩
那股清甜的味道愈发浓烈,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住。
殷别微愣片刻。
就在这个间隙,来人开口了,阿别,是我。
殷别手指轻颤,猛然放开自己的手。
对方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
并无任何杀意。
她是谁?又为什么会唤自己阿别?
温廖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来,看向浑身戒备站在面前的殷别,开口试探道,阿别,我是姐姐,你还记得么?
她已经大概能够确定,此时的殷别记忆还没完全恢复,在他现在的认知里,时间应该还处在她刚离开的时候。
但她不知道这几日的事情他还记不记得。
殷别脸上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异样,他只是重复道,姐姐?
温廖叹了一口气,他不记得了。
我是黎璃和时归雨的朋友,特意来照顾你。
殷别眼睫微动,他问:他们呢?
温廖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回答他,他们有事,只能把你暂时托付给我。
温廖又说:你这次从魔渊归来,灵脉俱断,根骨受损,我之后要替你疗伤,修补灵脉。
殷别听她描述得那么仔细,似乎信了。
他声音淡淡,姑娘怎么称呼。
温廖说:我叫小了。
小了姑娘,我现在在何处?
时归雨其实之前就跟她说过,殷别魔渊寻找她的事情,也提过每次归来之后他都是在魔宫中疗养的。
因此温廖循着他的话说,自然是在魔宫。
然而话音刚落,她的喉咙便被人捏住!
殷别手指修长圈住她的喉咙,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声音森冷,你到底是谁?
两人隔得太近,气息几乎都交缠在一起。
温廖忽然一笑,阿别,是我。
殷别的手指再次轻颤了一下,但他没有松开手,脸上反而显出一点暴戾的神色,是姬眠派你来的。
温廖怔了怔,盯着他的眼睛说,阿别,我是温廖。
殷别的手指猛然收紧!
温廖几乎窒息,她的脸颊瞬间涨红,肺部的空气被挤压无余。
他哑着声音问,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谁?
她现在完完全全是另一幅身体,她再咬死说自己是沉烟真君,殷别也不会信的。
温廖没有还手,艰难地说,沉烟真君并非魂飞魄散,你就不想知道你为什么找不到她吗?
殷别一愣,随即他的手猛然松开。
温廖跌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喘起气来。
少年微微往前迈了一步,一片阴影笼罩住她,声音阴沉得可怕,说。
温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徒弟。
偏执而疯狂,像是下一秒就要爆炸的气球,又像是滚落到悬崖边,立刻就要坠落的巨石。
在自己离开不久的那段时间里他一直是这副模样么?
温廖心口微疼。
她声音也不由得软化了几分,沉烟真君并非这里的人。
温廖一开口便是一句爆炸性的话。
殷别眼尾轻轻颤了颤,猛然抬起他其实什么都看不到的眼睛来。
他信了。
温廖缓缓坐直身子,直视着他的眼睛,沉烟真君乃外世一缕游魂,因万般机缘成为你的师尊,在此驻留十年,只为完成一项任务。
任务完成之后,她便必须离开这里。
所以你找不到她。
温廖丝毫不拖泥带水,终于将积压在心底深处最大的秘密都告诉了他。
说完之后,温廖缓缓吐了一口气。
时值傍晚,有细碎的光照进来,屋子里飞舞着细小的尘埃。
殷别身形单薄,逆光而立,一动不动,他的轮廓也被色泽金黄的光模糊。
良久,殷别突然笑了,笑声带着一丝凉薄,我凭什么信你。
温廖叹气,你爱信不信,事实就是如此。
温廖盯着他孤独的剪影,到底是不忍心,又说,我之所以知道这些,正因为我也是一缕路过此处的外世游魂。
看你执念深重,寻她太苦,所以才会告诉你真相。
殷别忽然扯了扯唇角,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可能找到她,对么?
温廖沉默不语。
他忽然转过身去,我偏要找,哪怕破碎虚空。
温廖心口一颤。
值得么?她脱口而出。
温廖忽然听到了一声极轻的笑,像是压抑在喉咙,又像是从胸膛深处发出。
这世间没有任何是值得的,除了她。
他至少是信了她的说辞的。
温廖告诉他,这次从魔渊归来,他的身体伤得比以往都要重,所以必须留在此处静养,修补灵脉,直到他彻底恢复。
殷别并没有异议。
只是他虽然接受她给他端来的药,接受在这里安心打坐修炼调养,却始终不接受她为他缝补灵脉。
温廖知道他心怀戒备。
但是对于这个时候的他来说,自己本就是一个陌生人。
缝补灵脉一事只能循序渐进。
神骨悬于望月殿前,束规阁有专人看守,温廖已经接连数日没有收到外面的消息。
表面看似平静,但她知道,外界必定是腥风血雨。
关于神骨,关于殷别,关于魔渊,甚至关于沉烟真君和她自己
你又在走神。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温廖接过他递来的药碗,笑了下,看来你的神识恢复得不错。
他唇边沾染了一点浅色的药渍。
温廖递给他一方干净的帕子,唇边有东西,擦一擦。
殷别指骨纤细,接住帕子,也不知是他的手还是帕子更白一些。
温廖走神的那一刹那,殷别已经将帕子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他微垂着眼睫,睫毛尾端有一圈柔软的光弧,仿佛他轻轻一眨眼,光就要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