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溪丛无力道:在这京郊行宫,陛下经历九死一生,在凄冷长夜的病榻上不知生死之际,你抚我青丝,让我等你康复,我记得、永远都记得!陛下,可还记得?!
往事跌涌,幕幕浮现。
当初,慕容安然无情的将自己推入深渊,濒临崩溃的分手之夜,凄苦无助,是眼前人剖开真心,义无反顾陪着一起跳。
秦妍伸出手,凭空抓着,我我我记得。
那就好,徐溪丛笑了笑,温柔道:陛下不知我是个刚烈的女子,无妨。
这一次,陛下食言,将溪丛抛弃,就眼睁睁瞧我追随阿喜而去。
如此做法并非怪罪怨恨,是臣妾心眼古板,分不到爱人的心,余生毫无意义,不如轰轰烈烈一剑自刎。
死在陛下眼前,挽一回君心,得一段关切,亦能像阿喜一样,被您念念不忘!
胡说!秦妍急得额上青筋凸暴,她悲愤哭诉:我已经失去阿喜了,不能在失去任何一个!
您的不能失去,意思要臣妾苟活在世吗?
徐溪丛加重力道,锋利的剑刃轻而易举划破皙白的皮肉,鲜红的血突破豁口,顺着莹白剑身,淌势成流,陛下沉溺悲伤、藏于陋室、困梏身心,那溪丛,求一死!
你这是在逼我
是陛下在逼臣妾
哭红的凤眸,望向颤抖的女帝,徐溪丛以强硬的手段唤醒对方的执迷怅惘,她喃喃自语:空壳薄囊,负我满腔赤诚,年华灼灼,不得一枝望春,山珍海馐肖同白蜡,锦衣华服宛同蝉翼。如此,人生奈何!
室内无声,鲜血溅落下坠时,无疑成了道道雷音,准确的砸在秦妍胸口。
并非所有的鲜血,都能将人唤醒,也非所有的逼迫,皆有如愿的结果。
激发起的爱意和不愿重蹈覆辙的悲怆使秦妍重新审视自身的懦弱,她一步步迈近,一步比一步坚毅。
重新燃起一丝希望,使得秦妍冲人伸手,无限温情,溪丛,你若不弃,便入我之怀。
随着天子剑的坠落,两具身躯逐渐靠近,密不透风。
傻瓜!秦妍抱着人,含泪微笑:没见过你这样的真是败给你了。
我是傻,此生就认准了你,不论你是谁!徐溪丛将脑袋缩进女帝胸怀,不等人开口,劝慰道:这儿太冷了,我们连夜回宫吧。
好
相拥良久,二人才舍得松开各自的手。
秦妍给人套上袜子,又亲自伺候其穿上棉衣,确保徐溪丛不受半点风寒,这才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走至殿门,内侍慌张疾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脑袋点地。
秦妍的心瞬时紧缩,头皮麻透,无边的恐惧死灰复燃,再次以铺天盖地之势袭来。
内侍带着哭腔结结巴巴道:陛下,大事不好了,任妃娘娘她她她被人,毁去容貌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②出自《说剑》
过年了,不更了
第35章情深不寿
提灯引路的太监快速小跑,仓皇错乱的步伐下,有人重重摔倒,金冠滑落,青丝飘落,泥水混合着泪水,糊了满脸,秦妍顾不得狼狈姿态,抹了一把污渍,拖着湿袍疾步前行。
从没有这样的一条路,有着看不到尽头的黑。
她想要快点,脚步再快点,逃离可怕的未知,可每走一步,皆沾裹着前一步的惊慌。
秦妍首次地感受到何为恐惧,世事发展,她早已不惧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从生命中快速抽离的爱人,成了此生唯一的软肋。
云鱼临走前的那句话,直直刺来,轻而易举地、血淋淋将自己洞穿。
至殿外,秦妍停下步子,面对紧闭的门扉,惊惧和心疼令她反复嚅嗫着一个人的名字。
行宫大总管匍匐在女帝脚边,不等人开口询问,自顾开脱,颤巍巍道:回禀女帝,宫女红丹因犯事被罚,怀恨在心,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迷药,趁着任妃娘娘中香昏迷之际,用尖刀划破了整张脸皮如今任妃娘娘
听着室内撕心裂肺地哭喊,秦妍闭起眼眸,两行热泪川流而下。
红丹何在?
回禀女帝,她已上吊自裁。
还真是个聪明人,寻了个最轻松的死法
秦妍踉跄着,挥开众人,她强行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只要劝人活下去,一切的一切,都不曾晚。
走进门前,抬起颤抖的手,秦妍清了清嘶哑的嗓子,好言哄了起来,诗情,你开开门,让医者进去,为你治疗。
不要怕,不过是些刀伤,皇宫有上等的金疮药,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
任诗情听闻女帝前来,嚎哭声减弱,忽地瘫坐下来,愤世嫉俗的焰火熄灭,她双手摸上自己的脸,不能清楚摸得到眼睛鼻子和嘴巴,手掌之间血肉模糊,黏作一团,哪里还有一块好皮。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变成样?我是名满天下的花魁,容貌倾城这是梦,一定是梦!我要醒来!醒来!
任诗情无意瞥见地上的金簪,果断捡起,破釜沉舟猛地扯开衣袍,似乎一簪下去,疼痛会打破噩梦,她会回到最初的容貌,回到引以为傲的曾经。
快点醒来,不能让陛下见了这副鬼样子,你会吓到她!你会失宠!你会回到臭水沟,任男人蹂|躏!勇敢点!五指紧握簪柄,任诗情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冲着大腿狠狠扎下。
一声尖叫,一道剧痛,几股鲜红的血,将人的臆想彻底打破。
任诗情用指尖勾起一缕鲜红放在眼前,温热的液体刺目,不愿接受现实的疯癫,使得她嗤笑两声,自言自语,为什么我会疼,会血流如注?
摸上自己的脸,依然没有细腻嫩滑的触感,道道沟壑皲裂得像开春冰层,血水汩汩,从受伤的骨头里,从缺失的肌肉里,争先恐后地冒出,淹没了白皙脖颈,将玉绸长衫染上大片黑红,为什么我还是顶着这张没皮的脸?
梦在这一刻退去自欺欺人的浓烟,露出残忍不可回避的真相。
任诗情盯着双掌上的血,终是被迫着清醒,被迫着接受最绝望的黑夜,一道高亢悲鸣充斥着支离破碎的宫殿。
为什么不是梦!!!为什么不是啊
秦情心急,生怕任诗情做傻事,劝说无用下,她一刻也不愿等,往后退几步,命侍卫踹门。
侍卫领命,恭恭敬敬朝里面传话,任妃娘娘,小人奉旨开门,冒犯了。
任诗情一滞。
随即,她爬起身来,不顾血流不止的大腿,一瘸一拐至门扇,用后背死死抵住,不行,你们谁也不准进来,谁进来我就挖谁的眼珠!
侍卫见状,一时不敢冒失,一是怕误伤,二是真怕受责罚,秦妍示意继续。
一脚下去,门扇微动。
任诗情彻底慌忙错乱,无数画面纷至沓来,横竖不过是相见时惊恐,然后出于昔日情谊,假意安慰一番。再者寻个借口离开,孤孤零零将人留下,从此再也不见。
任诗情明白,论出身,她比不过封烟,谈灵气才情,赶不上徐溪丛;
较娇憨可爱远不如阿喜,人海茫茫之中被一眼选中,随即获得无上宠爱,不过仗着无人能敌的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