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穆不解,问为什么。包铎不耐烦地咂了咂嘴,问他到底有没有好好做功课。如果你来我这一组,等到学员考核的时候,抽到一个实力比你强的选手和你PK你不就死定了吗?但如果你到了别的组,我还可以用导师特权把你留下来!
接着他又说:不管是选你也好,用特权救你也好,我可能都是到最后一刻才会出手。这毕竟是个综艺节目,有些必要的综艺效果以后你慢慢就明白了。但总之,不管我有没有出手,你都不要显得我们好像早早就认识了一样。不管你是晋级、待定甚至是被淘汰,都不要乱讲话,我说能捞你就有一百种方法能捞你,你要记住那是全国直播,不是你攀关系的地方,一句话说错,咱俩都玩儿完。
嘉穆听得入了神,他没想到自己在电视上看的那些综艺节目原来这么不简单,原来背后有这么深的水。那些让人潸然泪下的片段,那些令人惊心动魄的反转,到头来都是被无数个像包铎这样的人精心策划出来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也是很多自以为有才华的选手容易犯的致命错误。就是不要一上来就唱自己写的歌。包铎这时又看到了嘉穆那双询问的眼睛,他叹了口气,带新人果然累。他只好解释说:评委席上坐的都是已经成名的导师,观众席上坐的都是不认识你的观众。他们看新人站在舞台上,天然就会带着批评的眼光。说的难听点,就是没毛病都会给你挑出点儿毛病,这是人之常情。这个时候新人歌手最聪明的选择,是用大家都熟悉的歌曲把自己的唱功展示给评委和观众。这两个群体,你能征服其中一个,晋级的概率都会大大提升。我们先不说专业,人人都有从众和对权威的认同心理,观众呼声高,评委也倾向于打高分;反过来,评委打了高分的选手,观众也容易买账。但如果你唱的是自己写的歌,你想想看,你人是新的,声音是新的,最后连歌都是新的,你让大家怎么评价你唱得好还是不好?
那毛不易......
别跟我提毛不易!你们怎么都提毛不易?!包铎的坏脾气来了,他声音响亮地打断他,中国有几个毛不易?!一万个人里面能出来一个就不错,另外那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都死在自以为是的路上了!
嘉穆吓得不敢再讲话,东勰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悄悄捏紧了拳头,心想这老小子要是敢先动手,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他肯定把他揍得连亲妈都认不出来。
包铎摆摆手,表示容忍了新人的迟钝。他让自己尽量充满耐心,然后说:你要知道自己的优势,你有很多张好牌,你的长相、唱功,还有你会作曲。但是这些牌要一张张打,要有策略地打。有些牌放到后面打是王炸,放到前面充其量就是对瘪三。如果你信我,就按照我的套路来,前面的分组赛和晋级赛尽量用唱功征服评委和观众,到了巅峰对决再展示你的创作才华。
包老师的指导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东勰看他在指导的过程中也算是掏心掏肺,于是渐渐熄了要揍他的念头。包铎说离节目正式开播还有不到一周,过两天再来帮他选歌。走之前,他不无遗憾地看了一眼这个套间,他订了这么好的酒店,就是以为今晚可以在这里和他的小绵羊共度良宵呢。
洗漱完躺在床上,两个人却都睡不着了,于是在黑暗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东勰始终怀疑包铎动机不纯,你看他临走时候那猥琐的眼神,就知道他的贼心还不死。
他动机是什么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嘉穆心满意足地把头陷进枕头里,我只要踏踏实实都做好我该做的就行了。
早点睡吧,医生说你不能总熬夜,免疫力下降,那里不容易好。
都已经这个点儿了,越来越精神。
东勰翻身起来,用手拄着头,他看不见嘉穆的脸,于是对着空茫茫的一片黑暗说:你那里还疼不疼?
嘉穆沉默了一下,然后支吾地说好像不疼了。东勰知道此刻他肯定又涨红了脸。
不疼了呀......东勰的手寻上来,寻到对方的胸口,那要不要我们......嗯?......
......滚啊!
别糟蹋了这个房间呀!
嘉穆这时候猛地想起了那张在沙发下面发现的废纸。衷肠凭雁信,辗转想一人。他开始觉得胸口发堵,他转到另一侧,裹紧了被子,留给东勰一个后背。我要睡了。他说。
21.残璧
蒋若言最终还是把陈霄霆盗版公司软件的事情压了下来。
他们认识了这么多年,用同学,同事,朋友的身份相处了这么多年,这让她每一次想要把那支录音笔交给父亲时,心里都生出恻隐。陈霄霆的确给公司造成了接近千万的损失,可是要是将他就此送进监狱,他的人生就彻底完蛋了。最近一段时间,蒋若言经常会失眠,她在空茫茫的黑暗里瞪着一双同样空茫茫的眼睛,看着浓稠的夜色被晨光一点一点稀释成黎明。每到深夜无眠的时候,她就会想念起大学里的日子。她很奇怪,已经离开学校这么多年,可是现在的生活仍然无法像大学时那样让她觉得扎实。仿佛毕业之后,生活的进度是倍速播放至今的,而她只是潦草地经历了一个梗概,始终无法躬身入局。
在这样无休无止的失眠中,陈霄霆居然成为了她混乱思维的主角。她想起有一次,学校里面有个学生造崔老师和嘉穆的谣,话说得很难听。陈霄霆听了以后直接冲到对方的教室,不分青红皂白一拳头捣在了一个男生的鼻梁上,那个男生被打得鼻子血流不止,坐在地上好几分钟都站不起来,可是后来他才发现原来打错了人。蒋若言想到这里,眼泪顺着眼角缓缓地爬出来,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原先那个莽撞、冲动、又仗义又没心眼儿的傻大个儿不见了,同一张面孔却换成了另外一个人。在听见陈霄霆坦白自己如何一步步炮制左轮科技,又如何一点点抢走公司生意的过程里,蒋若言感到毛骨悚然,她很难把当年那个冲进教室为朋友打架的傻大个儿,和眼前这个贪婪、冷静、心思缜密的陈霄霆视作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