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梨笙在这样杂乱的响声中慢慢醒来,睁开眼睛时已是日上三竿,房中极其安静。
她坐起来,开口喊人:鱼桂
这才惊觉嗓子哑了许多,应该是昨夜不停的说话导致的。
鱼桂应声推门进来:小姐醒了?
温梨笙睡得有些久,加之那个奇怪的梦,醒来之后就变得模糊很多,她揉了揉眼睛问:什么时辰了?
午时一刻。
备水,我要洗漱一下。温梨笙下床捞起衣服往身上披。
鱼桂给她端来了水,她洗漱完之后随便吃了点东西垫肚子,什么话都没说想先去看看谢潇南,却被鱼桂拦下:小姐,世子爷今早已经离开峡谷,回郡城去了。
什么?温梨笙神色一变: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应该在峡谷养几日再走的。
鱼桂摇头:奴婢不知,只是世子醒之后就上了马车,这会儿应该已经到谢府了。
哪怕是走得再慢,现在肯定也已经回去了,没想到谢潇南竟在她还在睡觉的时候离开了,她顿时感觉无比失落。
她还有很多话想问,还想看看他的伤势处理得如何了,还想知道他现在的状态如何。
她抬手摸上自己的耳朵,良久之后才低低道:算了,回去也好,在谢府至少他是安全的,能安心养伤。
鱼桂道:还有就是老爷也一早传信来,要小姐回府,温家的马车已经等候多时了。
温梨笙叹道:走吧,回去吧。
出了这样的事,这山庄肯定留不得了,只希望回去之后温浦长的责罚不要那么严厉。
鱼桂收拾两人的东西时,温梨笙就跑去找沈嘉清道别。
却不想沈嘉清也弃权了接下来的比试,说要跟她一起回城。
但是你不是盼这个比试很长时间了吗?这样就放弃?温梨笙不解的问他。
沈嘉清说道:我现在手臂受伤了,与人比试很影响我的实力,且一开始我参加这武赏会就是奔着霜华剑来的,但真正的霜华剑你那日也看到了吧?在世子的手中,那我再参加这比试就没有意义了,白费功夫而已,还不如趁早回去。
温梨笙一想也是,随口道:谁能想到霜华剑竟在世子手中呢?风伶山庄岂不是骗了很多江湖人?
毕竟武赏大会是以霜华剑做头筹奖励而开展的,来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奔着那把剑。
先前沈雪檀说过,谢潇南当初去贺宅就是为了这把霜华剑,联想起当时他杀了贺老太君之后带出的一个很长很沉的铁疙瘩,如今想来,那估计就是被铁水浇灌封死的霜华剑,被谢潇南带回去之后又解封。
太多事情温梨笙当时经历的时候并不知道,如今得知这些再回头一看,所有发生的事都有着另一面。
温梨笙回到郡城后,站在温府门口迟迟不敢进去。
她心中忐忑的很,毕竟当时是她非要去峡谷山庄上的,现在发生这样的事来,温浦长肯定会大做文章,很有可能禁闭抄文章跪在祠堂认错每日吃水煮菜等一系列惩罚一并施加,温梨笙光是想想,就觉得日子突然黯然无光了。
她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给自己打气,刚想进去时,就听见温浦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口干什么?
温梨笙吓一跳,回头笑道:爹,你刚回来啊?
温浦长站在不远处,身上还穿着官服,像是匆匆忙忙赶回来一样,额头鼻尖都有汗珠,他往前走着:走吧,先进去。
温梨笙哦了一声,老实跟在他身后进了温府,穿过庭院到正堂,温浦长坐下之后先喝了两口茶,而后才道:这些日子在山庄上玩得可开心?
温梨笙没想到他第一句竟是这样,与她想象中完全不同。
原本以为温浦长会大发雷霆,横眉瞪眼的斥责她不该去峡谷,却不想他表情温和平静,没有丝毫发怒的迹象。
温梨笙小心翼翼的看一眼他的脸色,想了想而后说:还行吧,不过因为每日都在想念爹,所以玩得并不算尽兴。
温浦长没忍住笑了:油嘴滑舌,我不吃你这套。
可那表情分明是受用的。
温梨笙在心中猜想,会不会她爹其实还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沈叔叔还没告诉他?
然而温浦长下一句却说:昨夜在峡谷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温梨笙心中一跳,垂下了脑袋,她在为自己想一些辩解的说辞。
就听温浦长说:过来,到我跟前来。
温梨笙没动,可怜兮兮说:爹,我真的不抗揍。
温浦长气笑:我什么时候说要揍你了?
温梨笙心说谁知道你是不是要把我先骗过去,然后再突然揍我呢?
她一下在脑中过了些平日里沈嘉清练功的画面,还有谢潇南与人打架时的样子,然后左右看看周围的景物摆设,迅速制定一个逃跑路线。
若是等下到爹面前,他突然发难出手的话,那她就学沈嘉清往旁边的地上一滚,就势躲开攻势,然后学谢潇南两个利落的空翻跳出正堂大门,跑到院子里。
只要进了院子,各种树随她上,她爹追不上,也不会爬树,那就安全了。
你贼眉鼠眼的在乱看什么?我跟你说话呢。温浦长见她眼睛在周围乱转,不由露出疑惑的神色来,心想难不成他女儿被昨夜一吓,脑子彻底变痴呆了?
可不能吧,他虽然不求温梨笙能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至少保持平日那股子机灵劲儿就行,若真是给吓傻了,他明日就带着痴呆梨子改姓,断不能给温家人丢这个脸。
其实温浦长着实有点多虑,因为温家人的脸,可能早就丢光了。
温梨笙走到他面前,低声说:爹,我真的没有惹事,我在峡谷的山庄上是很乖的,从不乱跑,也不招惹别人。
温浦长应一声,然后牵起她垂在两边的手翻上来一看,瞧见掌心处的伤口,说道:我知道,事情我从沈雪檀哪那里听说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没人会怪你。
只是下次遇到这种情况的话,一定要保证好自己的安全,千万不可再鲁莽行事,该藏起来的时候哪怕是狗洞,你也要钻进去藏着。
那咱们温家人的铮铮铁骨
咱们温家哪有什么铮铮铁骨,不被人戳断脊梁骨就已经足够好了。温浦长很有自知之明的说。
温梨笙看着他把自己的手攥在掌中。
温浦长的手不算大,却能将她的手整个包裹住,虽是平日里不挑水干活的文人之手,但到底上了年纪,与温梨笙的白嫩相比一下就显出了些许苍老之态。
温浦长的手一如既往的温暖,就是着双手将温梨笙牵着长大的,她自打出生就没娘,从不知道娘亲是什么样的,生命里只有父爱。
温浦长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凶,实际上却是最溺爱她的那个人。
温梨笙眼圈一热,想落泪。
她想起前世,出嫁到孙家那日谢潇南破城而入,孙家被屠杀殆尽,自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父亲了。
后来大半年的时间里,她一直被谢潇南留下的侍卫守在庭院中,什么地方都去不了,打听不到她爹的任何消息。
为此她还有过愤怒的怨怼,分明是个人人口中贪赃枉法的大贪官,为什么在那种情况还要心系沂关百姓,自私一点逃走不好吗?
若是一开始就逃走的话,以温家的家产,在任何地方都能过得很好。
不过想归想,她知道温浦长绝不会这样做。
温梨笙也不会。
温家人虽没有乱世之中舍己为人的英雄风骨,但也不是自私自利贪生怕死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