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浦长就是想看他这个表情,多以方才在故意躲在人群之中,见他目瞪口呆当场傻眼,不由笑出了声:胡镇,你真的以为你运筹帷幄,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吗?早就落入别人的圈套也不自知,我与你在沂关郡周旋十余年,若是连对你这点防备都没有,岂非是白活?
胡镇大惊失色,错愕间周围传来杂乱声响,胡家人皆被将士们赶到院子里来,在睡梦中被踹门喊醒,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哭哭啼啼间整个院子一下变得极为热闹。
继而又有人从胡家大门出进来,走在最前头的是乔陵,他这次没拄着木拐,怀中抱着锦布盖着的东西,步伐缓慢但是腰板挺直,后面跟着的将士押着许久不曾见过的梅兴安。
自从上次在城郊从梅兴安手中逃出来之后约莫有三四个月没见着了,梅兴安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梅家家主的样子,面容枯瘦脸色暗沉,如行尸走肉一般被押着向前。
乔陵缓步走到谢潇南的身边,微微的喘着气,额上出了些细汗,将手中的东西往前一递:少爷。
谢潇南亲手将锦布解开,眸光变得柔软悲戚,看着乔陵手上捧着的东西。
那是一尊灵牌,通体漆黑,上面刻着朱红的字体:尊师许清川之位。
温梨笙认出是谢潇南的字迹,应是他一笔一划刻上去的。
谢潇南摸了一下灵牌,再抬眸看向胡镇时,眸光凶狠而冷漠:既人已到齐,那这些年的旧账,就一并来算个清楚。
第86章
院子里的人分两边对立而站,靠近大门的一方站着以谢潇南温浦长为首的一众人,对面是胡镇为首,后面尽是胡家家眷和谢家将士,显得整个院子都拥挤了很多,当间空处的地仅隔两三丈之远。
谢潇南往前两步,抬起右手,席路立即递上一根长棍,就见他抬步上前,行至胡镇面前几步远的时候忽而挥着棍子,传来破风声响,猛地打向胡镇的脖子。
胡镇虽然年纪大,且右腿有残疾,但他身上的功夫不弱,见谢潇南打来几乎是本能的躲避了这一棍,身体往旁边一翻,不知从哪里抽出几节短小的断刃,挥臂一甩,断刃发出咔地声音,合成一柄长剑,发狠般地朝谢潇南刺去。
谢潇南以棍为剑,一个侧身就接上胡镇的剑刃,木与铁相撞发出闷闷的声音,但木棍却没有断裂,谢潇南持着木棍往前压,胡镇一时不防,后退两步收力。
而后他挥着长剑,身影突然变得诡谲,出剑密集而不得章法,攻势迅猛逼得谢潇南一边后退一边接剑。
这是霜华剑法。沈嘉清忽然低声道。
温梨笙看不出来,但忆起之前在树林里看到谢潇南使的霜华剑法,与胡镇的手法并不相同,她问道:为什么我看着感觉不像呢?
沈嘉清看中看着胡镇的招式,拎了一把霍阳,指着他道:跟着矮墩子一样,他们都是照着那本剑法练的,并不得其真意,所以这剑招只有皮,没有骨,更没有霜华剑法的剑意。
霍阳就小声说:也没人教我呀。
温梨笙便道:我教你。
你也会霜华剑法?霍阳惊诧地瞪大眼睛。
不会。温梨笙很是干脆的回答,而后拍拍胸脯道:不过我天资聪颖,学什么东西都很快,只要让我看一遍霜华剑法,我保准领略其中剑意,无师自通。
霍阳听后神色呆滞,嘴唇轻轻动了一下,他想问你是不是整天就把牛皮贴在脸上,不仅时时吹牛且还没有脸皮。
但看了一眼身边的沈嘉清,还有前边站着的温浦长,霍阳不敢说,只得应道:好。
沈嘉清摇摇头,这傻子还真信了。
温梨笙低声笑起来。
霍阳顿时不想搭理这两个人了,转头专心致志的看向前方的战局,就见胡镇那股子突如其来的凶猛似乎已经被化解,谢潇南只手持一根木棍,挡拆刺挑,流畅而干脆的动作让胡镇有些应接不暇。
少年的身体蕴含着蓬勃之力,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非老年人能比,连续几十招下来,谢潇南仍旧游刃有余,胡镇却渐显吃力。
你想学吗?
霍阳真看得仔细认真,却听见身边的沈嘉清突然传来低低的声音。
他茫然了一下,疑惑的看去:什么?
沈嘉清的目光依旧落在前方的谢潇南身上,不笑的时候显得有几分正经:真正的霜华剑法。
霍阳有一瞬间的惊愕,还没开口说话,忽而感觉到一股奇怪的寒风卷来,他连忙扭头去看,就见谢潇南的身形变得极快,握着长棍的手腕旋了几圈,乍起的寒风卷着他的长发,隐隐遮住那双含着冰冷杀意的眼眸,如云燕一般瞬间就行至胡镇的面前,凌厉的攻击当头落下。
胡镇本就有些吃力了,却见谢潇南攻击猛然变幻起来,反应速度压根就跟不上,眨眼间头肩肚子好像同时受到了攻击似的,发出无比剧烈的痛楚,继而一股大力撞在心口,他整个人没站稳飞了出去,狠狠撞在墙上摔下来,张口就吐一口浓稠的血,胡家家眷发出惊呼和哭喊声。
谢潇南长身而立,一手还负在背后,另一手随意将木棍一丢,冷漠的眸子扫过来:你心心念念的霜华剑法如何?厉害吗?
胡镇只觉得心口剧痛扩散开来,他连呼吸都能扯得一阵阵疼,却抬头笑了起来,满嘴的血流出来染红了下巴,当然厉害,若不是因为厉害,我又怎会联合贺梅两家杀了许清川?
谢潇南却没有被他的话激怒,抬手挥了一下,两个将士就飞速上前,将胡镇架起来拖到他面前,与谢潇南仅有一步之遥。
胡镇身上常年藏着毒物,以陪伴他几十年的时间,早在十几年前他出门在外,凡是瞧见不顺眼的一个抬手的小动作,身上的毒物就能飞快的弹射出去,只要距离够近,就完全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杀人。
眼看着谢潇南就在面前,胡镇又怎么可能不动心思,眼下胡家死局难逃,若是在临死之前带走这世子,倒也不是什么都没捞着。
杀意顿现,胡镇扬了下手指,准备召出身上的毒蝎,等了片刻之后身上的那些毒物却没有丝毫反应,胡镇茫然了一瞬,抬眼就见谢潇南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中轻蔑尽现,嘴角挑着一丝讥笑。
胡镇猛地想起方才挨了棍子的地方,那正是他在身上藏着毒物的几处地方。
再望向谢潇南的时候,他眼中终于出现了隐隐的惧怕之色。
风落,温梨笙用手指梳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低声道:霜华剑法可真漂亮,难怪当年那么多江湖人趋之若鹜,争破了头也想得到
霍阳也道:只可惜有四式失传,已无人知晓。
他看不出方谢潇南使的正是霜华剑法失传的那四式,温梨笙笑了一下,又对他道:我会啊,我教你。
霍阳颇是意外的看她:真的吗?
沈嘉清嗤笑一声:说你是傻子你还不乐意。
霍阳气得不再说话,转身走了几步,停在沈雪檀的身边,决心不再跟那俩人说话了。
前方谢潇南对席路道一声:都带过来。
席路便转身,对身边几个将士挥了挥手,就见压着贺启城和梅兴安的几人上前,将两人按在胡镇身边跪下。
紧接着三张矮桌被放置在三人面前,摆上了笔墨,最后放上一张纸,纸上写满了字,最上方有三个极明显的大字:认罪书。
温梨笙往前走了两步,就隐约看见纸上是谢潇南的字体,这三张认罪书是他亲笔写下的,那么上面的内容也并不难猜。
谢潇南道:签字,认罪。
乔陵抱着许清川的灵牌,缓步走到三人面前,轻声说:先生,你看见了吗?那些曾经把你逼上绝路的人,如今正跪在你面前向你忏悔。
温梨笙看着面前的一幕,心中五味陈杂,呵出一口热气。
许清川,被折断傲骨苟且偷生十余年,如今这场景你看不见实在是太过遗憾。
不过幸好当年的故事也不全然是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