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梨笙就留在温浦长的庭院中吃了午饭,还与霍阳在院中耍了会儿剑,才回了自己的住处。
临近傍晚,她坐在高高的墙头上,春风清凉温和,卷着谢潇南院前的杏花飘到她面前来,被她一把抓住,然后又挥手扬出去,细碎的花瓣重新卷入风中。
残阳悬挂与西边天际,将天空染红了一片,这种场景在沂关郡随处可见,到了奚京却只能站得高高的才能瞧见。
先前她爹在温家祠堂痛哭流涕的时候,温梨笙曾拍胸脯保证日后绝对会寻个顶顶有出息的女婿,让温家倍有面子,也在与她爹斗嘴的时候曾说:爹你若是争气些,挣个一品的朝廷大官当,说不定也有机会与景安侯结交呢!
本是父女俩之间斗嘴的玩笑话,却没想到后来她爹真的官拜丞相,成为居于万人之上的一品大官,而她也成为后宫唯一的娘娘,给温家找了个皇帝女婿,倍有面子。
但也因为此,她后来再没有机会回过那个让她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北境,也不知道沂关郡的那些经常咒骂她爹大贪官大昏官,官路走不远的人得知她爹成为当朝丞相后会有如何反应,背地里编排她行如恶霸,将来定无人敢娶的人得知她成为当朝贵妃后又有何说法。
她愿意为了谢潇南留在这处处高墙的繁华奚京,但她心中还是选择自小长大的沂关郡。
温梨笙。
底下传来一声轻唤,打断她的思绪,温梨笙低头看去,就见谢潇南站在墙边仰头看她,下来。
温梨笙就顺着墙边的树爬下来,整了整衣裙站到他面前,世子手上的事都忙完了吗?明日出城的话,有很多东西需要准备吧。
谢潇南道:忙里偷闲,来看看你。
温梨笙一下扑到他怀里,却因为有些用力从而脑袋撞到他的胸膛上,只听铛地一声,她脑门上顿时传来剧痛,忍不住惊呼出声,往后退了一步捂着脑门,小脸都皱成一团。
谢潇南没忍住笑了,抬手按在她脑门上轻揉着。
温梨笙就摸上他的心口,什么东西啊?那么硬。
结果摸出一块铁制令牌。
温梨笙大为吃惊,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来谋杀我的?
谢潇南压不下嘴角的笑,只道:我也没想到你会一头撞进我怀中。
像一只被激怒的牛崽,直直地冲过来,而他也一时忘记怀中装的有东西。
揉过之后一松手,她脑门上就红了一片,在白色的肌肤上极为明显,谢潇南有些心疼地俯头亲了两口,低声安慰道:没事没事,过会儿就不痛了。
温梨笙将手中的铁令牌翻看,见上面刻着一个谢字,猜想这东西应该是进宫所用的,就问:你是刚从皇宫出来吗?
谢潇南点头,皇帝又催了我一道,要我明日一早就要出城。
温梨笙叹口气,他真是急得不行了。
谢潇南揉揉她的发,墨染的眼眸仿佛印着天际的无边红霞,静静看了她许久,而后才说:我最放不下的还是你。
温梨笙心头一跳,见他目光直白,不由耳根染上红意,我哪都不会去的。
谢潇南没应声,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有一瞬的犹豫,最后没说。
只是用手指捏了捏她有些红的耳垂,叮嘱道: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这话是我对你说才对吧?温梨笙反问。
现在真正面临着危险的人,是谢潇南才对,也不知道侯爷如今在什么位置,几天的路程只怕也到了几百里之外了。
谢潇南低声笑了下,而后手指勾着她脖子上的线,将那个白玉小虎勾出来,捏在指尖凝眸看了一会儿,最后道:我也会保护好我自己。
温梨笙点头。
两人都没再说话,这仿佛是一场离别,但又不算,在这大片的沉静之中,温梨笙感受到了谢潇南隐晦的担心与不舍。
正如他所说,他着实是放不下她。
但温梨笙不想成为他的牵绊和拖累,让他在行事上束手束脚,她拍拍胸脯道:世子爷,你这是什么表情?你这就是对我莫大的不信任,我是什么人啊?嗯?
谢潇南看着她,想了想说:你是沂关郡头号不学无术,招猫逗狗的闲人。
温梨笙也阴阳起来,鼓掌道:谢公子说话可真中听呢!简直就是对我最高的赞誉。
谢潇南笑出了声,捏了捏她的脸,那你说你是什么人?
温梨笙仰起头,颇是骄傲道:我乃是沂关郡第一小恶霸是也,上到八十岁老头,下到三岁的孩童,没有不怕我的,我这种人还能遭人欺负?
谢潇南就捏着她的脸晃起来,欺负人就这么骄傲吗?
这世道不就是你欺负我,我欺负你吗?温梨笙被捏着脸,说话游戏含糊不清,但气势却丝毫不减,只要我够凶够横,就不会有人敢欺负我。
谢潇南:对,你说得对。
说话时是满脸的纵容。
两人说着,天色就暗下来,谢潇南明日一早就要离开,是以要准备的事很多,最多也就偷闲与她说一会儿话,最后叮嘱了她两句才离开。
温梨笙看着他的背影,笑容渐敛,叹出一口气来。
前世的谢潇南用鲜血白骨筑成长阶,几乎失去了所有东西,拼得一身伤痕才将皇帝落下龙椅,那胜利来之极其不易。
今世所有的事都还没发生,结局犹未可知。
温梨笙回去洗漱之后,辗转到半夜都未睡着,本想等着早起去送一送谢潇南出城的,但却因为睡得晚第二日没能起来,等她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谢潇南带着沈嘉清已经出城去,谢府一下走了两个男主人,顿时变得空荡安静起来。
鱼桂说道:世子今早来过。
温梨笙诧异道:你知道,为何不叫醒我?
世子不让,想要小姐多睡一会儿。鱼桂指了指窗子道:他在此处站了好一会儿,就走了。
温梨笙走到他站的位置,发现窗扣上别了一束淡黄色的杏花枝,绽放得极其美丽,彰显着春日里的蓬勃气息。
温梨笙将杏花枝拿下放在掌心中,就好像牵着谢潇南的手一样,心中荡开一层层涟漪。
这个平日里正正经经不苟言笑的少年,也会在朝阳初升之时折下初开的杏花,静静地站在她窗前许久,最后留下沾染着春天气息的花枝。
那是独属于谢潇南的温柔。
她鼻子一酸,竟突然想落泪,于是转身进了房中去洗了把脸。
沈嘉清也走了,景安侯府一下就冷清很多,温梨笙闲着无事除了找霍阳玩之外,还要去找唐妍,陪她说说话聊聊天,或者拿沂关郡的事吹牛,一晃就三四天过去。
本以为剩下的日子,只要他们老老实实地待在谢府中,等着谢潇南回来就好,不会有什么麻烦,却不想在第五日的午后,宫中来了人,要传唤温浦长进宫。
温梨笙当时正在院中与温浦长聊天,消息传来的时候,温浦长脸色一变,她心中也咯噔一下。
温浦长要她留在院中,自己跟着下人前往前院的大门处,但温梨笙怎么可能就这样待着,自然要跟着过去。
就见门口站着宫里的掌事太监,正带着一群人候在门口处,面上带着假模假样的笑。
温梨笙一见是太监来宣她爹进宫,就知道这事不简单。
太监是皇帝的亲信,这就表明宣她爹进宫这道旨意未经任何人之手,直接宣下来,也就是说若她爹现在进宫,是没有人知道的。
温梨笙终于想明白此前谢潇南说放不下她时脸上那股犹豫的神色是为什么了,他担心的正是皇帝对谢府里的他们下手。
正如他所担心的,皇帝派人来宣她爹进宫,肯定别有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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