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着光影，清瘦的少年站在教室门口，脸色异常的白。见到桌前的女孩，少年眼底微微泛起了波澜，浅淡的，不易察觉，极快被压在眸色深处。

好久不见，我来教室拿书本。

多么拙劣蹩脚的借口，孟寂说完自己都觉得可笑。知道苏瓷会来学校，他借着办退学的机会，从下午等到放学，只是单纯想见见她。

我退学了，走之前可以谢谢你吗？为之前的帮助。

少年声音低低的，含着怕被拒绝的局促。想起上次医院他们最后的对话，孟寂不知道苏瓷会不会答应他。

好啊。

苏瓷抱着粉色的小书包，想了想便同意。

时光书吧的生意依然热闹，特制的芝士蛋糕依然供不应求，是孟寂之前兼职的地方。

他记得苏瓷喜欢书吧的甜点。

你要退学？

苏瓷吸了一口奶茶，上面还有一小堆咸甜的奶盖，她特意要求加的。少年带她来到这里，一直没开口，只是沉默地把点心切成小小份，细心摆在她面前。

不再伪装，没有沿用一贯熟悉的方式，苏瓷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和孟寂相处，或许应该说不懂和家人以外的任何人相处。不明白索性便不想了，真心喜欢她的人自然不会在意。

对于孟寂，苏瓷还是宽容的，像她的人只少不多，难得遇上，她愿意分一点耐心出来。

明净的小角落，女孩透白的脸颊毫无瑕疵，眼睛像水一般清澈。孟寂指尖微微颤动，声线有些沙哑。

嗯，你的身体还好吗？终于把心里一直想知道的事问出了口。

孟寂知道她的身体一直都不好，上次医院遇到她，也是她哥哥带她来看病。没想到会那么坏，坏到让人不敢相信的地步，就像他以为她一直都是个不染世事，在蜜糖中长大的小公主。

现场照片他看过，知道她出事，他不清楚那一刻的心情要如何描述。即使分身乏术，即使知道帮不上任何忙，他还是奔去军医院的门口，静静等到天亮，他只是想靠她近一点。

后来他才知道一些事，比如她显赫的家世，比如她不是在霍家长大的。

没事，好了。

苏瓷觉得少年退学多少和她有关，毕竟孟家破产了，他的日子应该更难过了。芝士的味道浓郁香甜，想起来之前霍凌昀警告她的话，苏瓷手里的小叉子顿了顿，还是没有继续。

那就好。

能来上学，起码结果是好的。

瓷瓷，我外婆去世了。

少年微垂着眼，声音却是平静的。很多事他已然习惯一人承担，他只有自己，心里积了太多灰暗无法宣泄，只会把人吞噬。大概因为她是苏瓷，他下意识说出了口，总有莫名的感觉，她可能会理解他。

节哀。

苏瓷怔愣片刻，她记得老人家的手术是成功的。不过她没再说什么，对于少年来说，任何安慰话都没用。

节哀？孟寂觉得他不需要节哀。外婆的身体手术也挽不住多长时间，离开他对她来说是解脱，不用忍受病痛折磨，面对满目的疮痍痛苦。她撑着拼命活只是不想他难过，留他独自在世上。

和孟家有关吗？

苏瓷看着少年的眼睛，如果和孟家有关，那也和她有关了，孟家有人做得出为拿孟寂撒气去医院找他外婆。

这次无关。

孟寂摇头，外婆病逝前的那段日子他一直守在医院，而孟家出事早已自顾不暇。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孟家的状况，孟氏破败如此迅速除了霍家的推手，是他把孟氏集团的核心资料给了竞争公司，对方才顺利吞了孟氏。

腐烂的泥潭分崩离析，污泥四溅，暴晒在阳光之下，恶臭逼人，这才是孟寂一直以来想看到的。

你还想上学吗？

苏瓷握着奶茶杯，孟寂还想继续的话，她可以让舅舅资助他，以他能力未来应该会创造一个新的开始。

一路走到黑，只会加快自我毁灭的进程，她知道的。如果有另条窄窄逃离的岔口，也不是不可以走，或许能看到光亮也说不定。

会上，只是不在明华。

孟寂眼睫抖动的厉害，他知道苏瓷的意思，只是没机会再欠她一次了。

孟家的人一直骂他是野种，连孟父都厌弃他。

他们说的没错，做的也对。

他确实不是孟家的孩子！

第78章

得知真相的时候,孟寂只是短暂的愣神，没有过多情绪，血缘对他来说仅是字面意思,谁是他所谓的亲人又有什么关系。

母亲疯癫是真，怨毒了他也是真，他的出生就是孽。她确实心有所属,不是青梅竹马而是另有其人，会答应嫁给孟父恐怕他这个祸根占据大半原因。

好吧，希望你一切顺利。

苏瓷唇角轻翘，孟寂显然有自己的打算,而她对别人的隐私没半分兴趣。看来孟家轰塌之后,他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

谢谢。

瓷瓷，谢谢你。

她能够出现在他的生命,是他唯一值得感恩的事也是上天对他最大的仁慈。孟寂也慢慢笑了，可能笑得太少的缘故,笑容透着不自然。

那人用事实告诉孟寂，现在的他与同龄人相比欠缺实在太多。他只能从明华退学，拼命压缩时间去学之前未接触的一切,那人的要求并不低。

我要回去了。

拿起小银勺挖了一大勺奶盖,苏瓷满足地弯了弯眼睛,稍后才去看手机上的来信。

霍四少在催她回家了。

要回去了吗？果然好时光都是极其短暂易逝的。

孟寂有片刻的怔然,垂下眼角。

我送你。

店门外的公交站,梁烨撞了撞霍凌昀的肩，贱嗖嗖的。

你真放心瓷妹跟那小子独处？

别人不知道,他们哪里会看不出少年的小心思,昀哥这妹控今天吃错药了？

不然你给我把人拖出来？

霍凌昀睨了眼好友,没过多解释。瓷瓷拥有正常的社交是好事,谈其他还为时尚早。

等他把瓷妹拐走，你可没地方哭！

这事梁烨可太有经验了，否则他的历任女票怎么来的？到时候昀哥除了哭，恐怕还会被霍家父兄打断腿。

他怎么敢！

梁烨带着怜悯的目光是几个意思？霍凌昀十分嫌弃赶他先走了。他妹才多大，何况她根本不明白怎么去喜欢一个人，梁烨的担心不成立。

至于那明显一头热的小子，聪明规矩还好说，不然他会亲自教做人！

书吧门口的风铃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晃动，发出细细的脆声。

再见。

苏瓷停下了脚步，这次过后大约没什么机会见面了。

孟寂抿着唇轻轻点头，没有说话。

瓷瓷该回家了。

容貌昳丽的少年穿过马路走了过来，肩宽腿长站在小少女身边，对孟寂眼含审视。

苏瓷朝孟寂挥挥手，转身乖乖跟着少年回家了。

兄妹二人的身影渐渐离开他的视线，孟寂依然没有收回目光。

不想说再见，这个词对他来说代表失去。给他一点时间，他总能光明正大出现在她眼前。

虽然过了放学高峰期，学校周围还是陆陆续续布满了学生。

瓷瓷，那小子

掂了掂手里粉色小书包，霍凌昀迈着长腿跟在妹妹身后，等家里的司机来接他们。

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