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按牛头不喝水,他还是好好想想,等记者来了要怎么说吧。
小宋,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采访呢,这可是宣传咱们厂的好机会啊!梁主席知道这事后,火急火燎地来劝宋幼湘。
前两天他们私下坐着聊的时候,宋幼湘才说酒香也怕巷子深,怎么现在又愿意走出巷子了呢?
他们不奢望引起京里的重视,能引起省里的重视都是好的。
要不是带着器械厂走出困局的人不是他,梁主席都想撸起袖子自己上了。
宋幼湘给梁主席倒了杯水,在梁主席对面坐下来,咱们看问题,不能只看光鲜的那一面,还得看看不那么光鲜的一面。
被立典型当然是好事,但一旦摊子铺得太大,好的就可能变成坏的了。
这把双刃剑,一不小心就会砍伤自己。
知道为什么当初那么多优秀同志,最终成为咱们精神标杆的是雷同志么?宋幼湘问。
这个问题不难,梁主席理所当然地道,那当然是雷同志大公无私,舍己忘我,全心全意为人民奉献精神了,我们都应该向他学习!
宋幼湘点了点头,一时间没有说话。
见她不开口,梁主席有些疑惑,难道他说错了吗?
您说得没错,但还有一个原因。宋幼湘轻叹一口气,因为雷同志已经牺牲,他不会再犯错。
梁主席一时没反应过来,想要张口反驳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这是完美的典型和精神标杆,无论什么时代都应该有这样的人存在。
但宋幼湘不完美,一旦站到台前,那她将不容许犯半点错误,有任何污点。
可谁又能保证,自己做的每一项决定,都是既长远又不会出错的决定呢?
宋幼湘不敢做这样的保证。
她现在坚持再次引进生产线,现在看没问题,十年后再看,就一定是英明的决定吗?
不一定。
宋幼湘只能保证,她当下做的决定,是基于大局,基于器械厂的现状去思考去决定。
这个决定的过程中,还将会有一定的取舍。
连决定都无法保证一定正确,那这里头的取舍,就更难以衡量了。
普通人是可以犯错的。
但被当成典型的人,不可以。
风光时被捧得有多高,跌落时就会摔得有多惨,说不定还要再被人踩上几脚,以泄被欺骗的愤恨。
历经两世,也经历了生死,该看开的事宋幼湘早已经看开,心脏十分强大。
可再强大,她也承受不了万人唾骂。
你这说的是最坏的情况梁主席的声音轻下来,心里陡然沉重。
宋幼湘摇了摇头,不是最坏的情况,而是百分之五十会发生的情况。
就算她能在万人追捧中保持清醒,她身边的人呢?
器械厂的其他领导呢,器械厂不是宋幼湘的一言堂,他们在鲜花掌声中会不会迷失?
一旦冲昏头脑做出的决定,最后承担后果的还是宋幼湘。
几率太大,不能冒险。
不过器械厂现在的成绩可以摆出来嘛,她也欢迎各单位的同志来厂里参观学习他们现在的管理她经验的。
梁主席没有再劝,他被宋幼湘说服了。
另外就是,他知道劝也没用,宋幼湘已经拿定主意,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劝住的。
做了这么多年的政工工作,宋幼湘的思想工作,绝对是梁主席做过最难做的,思想太过独立有主见了。
华郑日报的记者激情昂扬地来,结果却被婉言拒绝。
这是组织安排的工作,宋厂长没有理由拒绝!华郑日报的记者拿着手里熬夜整理出来的,整整两大页的采访稿,哗哗在空中挥动着。
接到这个任务时有多激动,现在记者就有多气愤。
为了这次采访,他已经准备了很久,光是采访稿就写了不下五版,为了不耽误宋幼湘的工作,他是精进再精进。
结果呢?
一腔心血付诸东流,人家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姚记者,元亮兄,现在正是研发关键的时候,我们厂长是真的抽不出来时间,你多理解理解。梅科长陪着笑脸,好声好气。
姚元亮不能理解,宋幼湘的时间宝贵,难道他的就不宝贵?
他付出的时间,就不配得到珍惜?
不过再生气也没有用,在梅科长的恭维和有意讨好之下,姚元亮参观了车间办公室,记录了器械厂现阶段取得的成绩,采访了一些厂职工。
得到差不多的素材后,姚元亮板着脸离开器械厂。
梅科长是抹着头上的汗把人送出厂门口的,看着人走远,他才松了口气。
这口气才松呢,就见姚元亮把采访稿撕成几半,随手往路边一丢。
这是还攒着气呢,梅科长叹了口气,犹豫片刻后,还是上前把采访稿捡起来,带回了办公室黏好。
采访的问题选的角度都不错,都是围绕着宋幼湘和器械厂来的。
可惜了
姚元亮在门口丢稿子的事,宋幼湘也听说了。
这位记者工作做完还要泄愤的行为,实在叫人不敢恭维,见此,宋幼湘更加庆幸没有接受对方的采访。
这事在宋幼湘这里过了一下,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比起关注一个职业素养有待提高的记者,宋幼湘更关心研发进度。
这可比上报纸重要多了。
第八百零六章迟早完蛋
宋幼湘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另外的分给了家人和朋友,不相干的事她连关注都没有。
自然就不知道,一周后报纸上出现的文章,是批判她独断专行,沽名钓誉的内容。
不过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在被领导叫去挨批之前,廖秘书把报纸摆在了宋幼湘的桌子上。
宋幼湘看完,文章言辞犀利,上头列举的桩桩件件,确实是宋幼湘到器械厂后的一系列所作所为。
只不过不是从客观的角度去看问题,而是以挑刺的目光,配以刁钻的言辞,哗众取宠,公报私仇罢了。
这是一篇符合保守主流的文章。
宋幼湘只是看了一眼,就把它放到了一边,不必因为它浪费时间。
这类文章自改革初期便一直就有,骂她这还算骂得委婉的,至少没给她压上民族大义,国家性质这些。
他们对诸如特区领导,季省长那样首开先河的领导,指责攻歼才是真的狠。
当初要不是被舆论逼得太狠,季省长当初也不至于靠检讨书来蒙混过关。
这法子挺好的,如有必要,宋幼湘打算照搬。
老套不老套的,有用就行,反正当初这主意琢磨出来,她也出了力的。
至于省城领导通知她过去开会,该开的会还得开。
正好她也要找领导接洽省城设计院的同志,准备新厂房的设计和建设工作。
批评嘛,宋幼湘还是接受批评的,批评使人进步嘛。
来器械厂后,她也不是第一次被批评了。
宋幼湘抱着谦虚的心态赶到省里,结果领导没批评她,而是来给她和姚元亮说和的。
小宋,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华西日报的姚元亮姚记者,是咱们省里数一数二的笔杆子啊!领导笑眯眯地招呼宋幼湘。
又向姚元亮介绍,这位是咱们器械厂有名的哥温gun宋幼湘同志。
领导心里暗叫一声好险,差点嘴瓢把宋幼湘在他们这里滚刀肉的名号给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