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更年小心翼翼将糖葫芦护在怀里,慢慢找灯最多的地方,最后停在朋来酒楼。
一盏盏灯做的精细逼真,堆在一起照亮整个黑夜,实在绚丽。
他又看了很久才回神去找赵扶娴,只是到处都是高门大户之子,也得花一番工夫。
他仔细盯着那些别人家的小孩,看谁穿的最红最艳最亮,还没看完一圈忽然被人揪住衣领拎起来。
手里的糖葫芦没拿稳摔下,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只黑靴子又踩在上面。
他脑袋里第一个想法是:真可惜,赵扶娴肯定喜欢吃的。
拎他的正是宋将军正儿八经的嫡子宋羽,而他苦苦寻找的一大家子也在身后,赵扶娴被宋芮抱在怀里,满脸笑容挣扎着腿要下来。
他还未来得及和她说句话,宋将军已经挡住视线。男人的身躯高大,笼罩下来近乎可怕。
宋更年刚站稳,尚未开口喊一声爹肚子就先挨上一脚。
宋明廉暴怒,吼着:谁叫你出来的!几年不管教你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赵扶娴看不见小舅舅,却知道外祖父在打人,吓得立刻哇哇哭起来抱着娘亲的脖子喊:阿娘!你快去救小舅舅!
宋芮轻声拍在她背上哄着,却转过身抬手欲要遮她眼睛不想让她再看到。
眼看娘亲不理睬,赵扶娴又向宋羽伸手哭:大舅舅,我要小舅舅,扶娴要小舅舅过来!
然而一向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大舅舅也不愿意帮忙,只伸手替她擦眼泪叫她乖。
自己爹爹也来了,赵扶娴继续哭闹,被抱走的时候借着老爹的身高优势撑在肩头去看宋更年,可地上的男孩早就不见了。
小娃娃哭的更难过,她真不该叫小舅舅出来!
宋府后门,宋将军的随从将人扔进去,又警告门房:看好他,要是再出去你就到将军面前请罪吧!
小老头吓得两股战战,气不过又踹一脚在人背上,骂道:你这个外室子还真跟野狗一样,悄无声息敢从我眼皮子底下溜出去!再有下次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他将蜷缩一团的男孩拉起,忽然又听见几声叮叮当当的声儿,低头就着光看,居然是好几枚铜钱!
嘿,你还出去偷了!
男孩不敢挣扎,任由他将身上的钱全都搜罗走,心里自我安慰着还好,墙角还有一点剩余。
小老头掂掂手心里的一捧钱,脸上笑成朵菊花,不轻不重踢在宋更年腿上,还义正言辞说道:小小年纪别不学好,这偷来的钱你好意思用吗!
说着,全塞进自己怀里。
宋更年不吭声,一瘸一拐往屋子走。
难受是真的,羞耻也是真的。
他想过与父亲再见会是什么样子,他会流利背出一大篇文章,也会写的一手好字,会让父亲惊喜,看到他的儿子一直都在努力。
可是什么都没有,只有当街一脚踹出两丈远,最后随便叫人把他送回来,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
这么厌恶,为什么啊?
不管他再怎么往大人的方向靠拢,到底也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被自己的父亲那般对待怎么可能不难受?
低头慢慢走到门外,隐隐约约却看见有人影趴在窗户外。
宋更年擦擦眼睛确定没看错,顿了脚步扬声问:谁在那儿!
黑影明显吓了一跳,转过身却是祺良。
他手上还拿着一包糖,用油纸包裹整齐,递过来笑意盈盈:小公子去哪儿了?奴才刚才忘进去还以为您睡了。
宋更年接过,发自肺腑说了一声谢谢。
多亏了能碰到祺良,否则这个元宵节真的糟糕透了。
看出他右腿不对劲,祺良赶紧扶住他:小公子摔跤了?这也太不小心了。
宋更年眼神微微闪动却也不解释,毕竟摔伤可比被亲爹踹伤要好听许多。
屋内没有蜡烛,祺良摸黑将他扶坐在床边,手按在小腿上替他揉捏,力道不轻不重,倒也很舒服,宋更年慢慢也放松下来。
他呆呆想着今天灯光下赵扶娴泪流满面的样子,再好看的女娃娃哭成那个样子也不好看了。
一时间又好笑又心疼,既怪她害的自己遭罪,又可惜没把糖葫芦给她吃到嘴里。
花了五文钱呢,特地要最大的一根。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等察觉到原本按揉在小腿上的手位置太偏上时已经有些晚。
宋更年往回缩进床躲开祺良的动作,手上没忍住攥紧糖说:我好了,你回去吧。
黑夜似乎勾出人的本性,纵使没有烛火他也能看得到男人过于灼亮的目光,散发着巨大的危险,一触即发。
祺良的手还留在他的腿上,一边笑一边靠近,带着点蛊惑的意味:小公子,今晚奴才陪你一起睡可好?你这屋子太冷了,两个人睡暖和点。腿不是疼吗?奴才也可以帮你揉一揉。
黑漆漆的夜里他那张鞋拔子脸长的有些恐怖,甚至黄斑也愈发显得狰狞。
宋更年本能感受到危险,压着心里的恐惧面上十分平静地摇头:不行,我的床太小,睡不下两个人。
奴才抱着你睡。
祺良笑出声,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将人拉近,浑浊的气息铺天盖地,瞳孔中清晰倒映出男孩无助颤抖的身影。
宋更年不知道为什么祺良好端端的非要跟自己睡觉,但他不习惯也不喜欢。
他连赵扶娴那么香香的小丫头都愿不睡一起,更何况是还有难闻味道的大男人呢?
只是,除了阿娘第二好的人就是祺良,如果他真想睡一晚似乎也没拒绝的道理。
宋更年看着祺良脱掉衣服,一双手在自己的身上胡乱摸。
这也太奇怪了,要这样睡觉吗?
他想问问,但是祺良却已经迫不及待爬上床。
另一边,东街赵家也灯火通明。
赵大人抱着女儿哄了好久好久,最后实在忍不住揪她辫子面带崩溃之色:扶娴啊,你不哭了好不好?再哭爹的脑袋都要裂开了,裂开了爹就死了,扶娴舍得吗?
小姑娘抽搭搭地上气不接下气:不要,扶娴不要阿爹死,扶娴不舍得。
那咱们不哭了?赵大人仿佛看见胜利的希望,两眼放光好期待。
然而乖宝又撇嘴,不依不饶继续闹:可是扶娴也舍不得小舅舅,外祖父打他的时候你们谁都不去救他,扶娴也要小舅舅嘤呜呜呜~
无法,朝堂之上雷厉风行的赵大人只能焦头烂额继续抱着她转圈圈。
宋芮刚哄好小儿子便匆匆跑来接过哭闹不止的女儿,哄着:好了好了扶娴,明天咱们就回去看小舅舅好不好?明天就回去,再给小舅舅带点吃的,好不好?
赵扶娴终于止住,亲自念了几道自己喜欢的小点心,又想起那支只剩几根毛的毛笔,抱着娘亲的脖子晃:还要毛笔,书,墨水,纸,阿爹书房里的那些东西,扶娴都要,去送给小舅舅。
宋芮脸上的表情不怎么好看,但赵大人只想赶紧睡觉,于是一点也不犹豫点头应下:给给给,全都给,明天一早你带着去找你小舅舅玩吧。
好不容易能回房休息,赵大人一身轻松脚下跟装了风火轮似的。
然而妻子却抓住他衣袖眉宇间带着忧虑:你也知道,那不是什么正经舅舅。一个外室子,倒是把咱们扶娴拿捏的死死的!要点吃的还不够,都敢想着读书写字了。他怎么不直接说想去皇宫给皇子殿下们当伴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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