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伯母年轻得很,面上连一丝明显的皱纹儿也无,若是不说还以为是仲兄的姐姐呢!再不许老婆子老婆子的了,咱们虽然不是君子不是和尚,可也不能打诳语啊!下次我听了都要不高兴了!
白芙蓉说的可不是假话,仲嘉言20岁,仲母按照泽朝正常成婚生子的年纪,大约最多也就40左右,在她看来是真的完全不老,而且恰恰因为饱满而不肥胖的微微圆润,仲母的皮肤相对同龄人被撑了起来,也没有很明显深刻的皱纹。
就你嘴甜!她夸自己的真心实意洋溢于面,仲母都被她逗笑起来。
这时又来了一位书生打扮的30来岁美髯男子,仲母逃一般的去招待去了:你要跟他说的,你就写给他再放里面吧,我虽不是君子,也定然不会偷看的,再一个,待他下次旬休,伯母定然给你送到嘉言手里就是了。
在仲母善意的揶揄调笑中,本来白芙蓉自己知道跟仲嘉言跟纯净水一样啥也没有的,也有点脸红起来,自己都感觉好像变成了被长辈打趣的鸿雁传书异地小情侣似的了。
但既然仲母这样说了,白芙蓉也就趴在柜台边,拿着铅笔快速地写起来。
几日后。
仲嘉言面带些微笑容、眼中含着一些年少成熟的他身上不常见的少年人的好奇,打开了布袋,然后从布袋中拿出了一个柔棉填芯、细布为面的奇怪半弧形物事,好像是枕?但是哪里有这样的枕呢?
仲嘉言眼中露出疑惑,手中拿着布袋感觉还有一些重量,又再往布袋里掏去,掏出了一对,人手掌状、微带绒毛的烟灰色织物。
最后,还有一张四折的信纸。
打开一看,仲嘉言眼中流露出春日溪水一般的暖柔笑意这是白芙给他的一封信,开头仲兄:见字如晤,收尾白芙随笔于书斋中,因她用这种墨笔似是十分娴熟,每个字都写得只有小指甲盖大小,因此看着内容很短,正文只有寥寥十数行。
是的行,白芙这信不是从右到左纵列写的,而是从上到下横行写的,全文都是用那种她自己倒腾的硬笔墨笔写就,而且还有一些好像用作句读的小圈小点等符号,所书文字没什么笔锋字形,而且还许多民间偶见的俗体字,但是每个字都清晰秀逸,通篇看着却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十分疏朗干净。
仲嘉言是见过白芙写的毛笔字的,一比之下,方觉原来自己竟轻视了白芙去,以往他见她一手毛笔字稚拙无形,又对诗词韵律并不通晓,还以为她虽识字,但真也只是文字之初学者,粗略识得些字而已,现在看来,自己实是一叶障目了。
起码这硬笔字,就算是不入流,但只要能认真去看,就会觉得她实写得是流畅漂亮的,定不是略略认字、初初会写之人。
俗体字是与仲嘉言他们考科举、写文书、习书法的正体字相对应,在民间一些商户、小户之家,因学习不足、掌握文字标准写法不到位,所以在开药方、写唱本、写私信时就会使用笔画简单化的字,虽然被上流官宦世家视为粗俗错陋、难登大雅之堂,但在仲嘉言生活中却是不少见的,比如他娘写账簿时候、书商列书单给他们书斋等就会用。
只仲嘉言一看之下就觉得,白芙写的这俗体字并不一般,每个简写的字都详略得当,恰到好处地保留了最核心、易辨识的部分,写法均简单许多、但又能大约辨认出对应的原正体字,若让仲嘉言本人来简化正体字,要做到这样精妙的简化,也非得精心琢磨如果简化得宜方可得。
若是她自己就择选出来了这样去简化笔划,仲嘉言心中暗暗称许,那对文字的了解和思考实在是不一般。
更别说那些句读的符号,简明地将文字按断句分隔开,虽则有些奇怪,没有全是文字看着连贯了,但也十分易于理解,还能免于一些文章在句读过程中可能产生的歧义。
信的篇幅短,内容也十分简单,仲嘉言从小就机敏过人、记忆超群,虽无传说中过目不忘之能,四书五经也基本阅三遍而能诵,这样短短的一封信,就算书写方式不符合他的阅读习惯,他也只扫了两眼就看了七七八八。
毫无声韵辞藻之美,甚至有些似随口道出的话语被丝毫不加修饰地写成文字了一般,殊无文章的端雅工整之美,若是拿到仲嘉言6岁时上的蒙学里,也是要被先生狠狠驳斥一番的。
但是看着这样简单平实的文字,却意外的生动,仲嘉言俯首细细阅览的时候,居然好像白芙就站在他案前,浅笑盈然地对他问候着。
【仲兄:
见字如晤
自偶至三元书斋中识得仲兄以来,兄从不以我为女流之辈而生鄙薄之心,初识即十分尊重、友善,耐心为我荐书、写书封,匆匆两面后,即将我所托联系制笔作坊等诸事放在心上,多番推动,芙非将事事皆时时挂在嘴边之人,然心中亦时时惦记、并不或忘。
今兄求学于国子监,芙知兄心有沟壑,纵知大丈夫之谋当以长远计,不可以头悬梁锥刺股争其一时,也必闻鸡起舞、夤夜不息。故亲手缝制颈枕一,兄可将其环绕脖颈,可做承托脖颈、舒缓颈项疲劳之用,坐于椅上、半靠塌边,眼乏神劳之际亦可暂作休息、稍解疲倦。
现秋日已深、凛冬将至,国子监炭火柴薪不知足否?知兄纵冬日天寒也须日日提笔、行论写诗,故奉上手暖一双,兄冬日可戴于双手,此手暖戴上后五指仍可自由屈伸,并不妨持笔写字,望可免兄冬日双手长期书写、受寒生疮。
另,知兄求知若渴、惜时如金,兄可早睡早起、但须少秉烛夜读,因烛火昏黄、摇晃不定,灯下久读、恐损伤妙目,亦非长久之计。
不敢求兄国子监求学事事顺意,惟望兄遇事则解、遇困则疏,若有欲言难诉之事,切记,芙虽无长才、愿为君忧。
妹
白芙
随笔于三元书斋中】
仲嘉言一边将信从头又看了一遍,一边默默将白芙说的颈枕挂在了脖子上,往后一靠在椅背上,蓬松的软软的颈枕托着脖子,刚好贴合脖颈的曲线,严丝合缝地拢着肌肤,嗯,真的很舒服。
又将一双手暖比照着拇指和其余四指的区分戴上,仲嘉言感受着双手上微微的暖意,近乎有些幼稚地将一只手在眼前抓握、伸展几番。
另一只手摩挲着手中不厚不薄信纸,抚过一个个字迹,最后拇指揉搓着白芙的位置。
不知不觉就一个人对着灯烛,看着对面墙上自己孤单灰黑的影子,由衷地笑了起来。
比起仲嘉言以前收到的恩师的、同窗的各种信件,这样直白如言在耳边的信,很特别,有一种别样的随意和温暖,脉脉涌动在心间。
也不知戴着手暖出神了多久,仲嘉言想起白芙信里说的,夜间就着灯烛看书伤眼,也就摘下手暖,准备熄灯就寝,明日晨起早些,自己先诵背半个时辰,然后再到斋中上课也未为不可。
但他摘下手暖的时候,因为织物紧贴肌肤,左手那只手暖拉下来之后变成了内里那一面朝外,仲嘉言正准备将它翻回去,一看之下,忽然轻咦?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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