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明煜慢条斯理喝过茶,才仿若随口谈些家常一般,启唇问:你去过尉迟府了?
余沛宁端着茶盏的手一紧,杯盖和茶杯轻轻磕了一下,发出清脆小声却二人都听得分明的一声。
嗯,尉迟府少夫人颇通园艺之术,尉迟府别院的菊花向来闻名,此次开赏菊宴,我收了帖子,又年级尉迟家与国公府乃是世交,也就去了一趟。
余沛宁抬眼问他:怎的了?
宗明煜面色和声音都无甚起伏,说的内容却令余沛宁身后高瘦端整的张妈妈都绞紧了手中的帕子:尉迟郎中今日下值找我了,说让我管管我的妻子。
说是,纵然国公府家大业大,尉迟总督又曾为父亲的属官,但毕竟各府有各府的事务,尉迟小姐高堂俱在、亦有长兄,烦请我们国公府二夫人不要越俎代庖,干涉别府小姐的婚事。
二公子,夫人她是冷玉年幼,又是余沛宁身边方妈妈的小闺女,在余沛宁四个大丫鬟中一向受宠让,稳性差些,急急就想替自家小姐辩白,却被余沛宁一个冷肃的眼风,红着眼将话憋了回去。
这事确实是她做的不妥当,余沛宁直接选择认了错处:尉迟郎中说得对,此事是我思虑不周,冒犯了尉迟小姐,还请二公子帮我跟尉迟郎中赔个不是,改日沛宁自当登门致歉。
上辈子她悔婚另嫁,尉迟玮就嫁给了宗明煜。
这一世许是上天垂怜她错信中山狼、潦倒一世,得神灵庇佑、有幸重活一生,余沛宁选择顺从婚约并暗里推动,嫁给了上一世与尉迟玮夫妻恩爱的宗明煜。
虽则,余沛宁反复告诉自己,宗明煜本就是我的未婚夫。
但毕竟前世她与尉迟玮并无怨仇,两人同为京城年龄相近的闺秀,在各种宴会等场合上还有几面之缘,就算她是前世父不喜的丧母长女,尉迟玮为人谦和温柔、落落大方,对她也是客气礼让,说余沛宁内心没有一丝对尉迟玮的歉疚,觉得抢走了她的丈夫。
说实话,那是不可能的。
皇子择妃
原先觉得尉迟玮就算与宗明煜无缘,她有任云贵总督、总掌西南两省军务的一品大员尉迟总督为父,总能另觅良缘,因此方能过自己心里那一关,谁知余沛宁打听之下,才知道尉迟玮竟然定给了殷贵妃的娘家侄子。
转念一想,似乎也十分顺理成章。
因皇上已放过话,明年开春就办选秀,但皇上对殷贵妃近年已算是专房之宠,逾一二月可能才稍去年轻的小妃子们宫中坐坐,因此明年主要不是为皇上自己择选新妃,而是主要为了在京中4品以上公侯官员府上年14至17岁的闺秀中,为殷贵妃所出的七皇子郑渝择选皇子妃。
各大臣都能明白皇上的意思,凡家中有未定婚约的未嫁嫡女,今年都未曾敢私下看亲下定,有那希望攀高枝的,家中美貌庶女也未相看也是有的,毕竟七皇子妃自然要是大家嫡女,但说不定帝妃也顺带为七皇子择选一二侧妃或侍妾呢?待明年年初七皇子妃择定后,各家闺秀再自行婚配也就是了。
国公府中未嫁的嫡出五小姐宗茗榴,虽大家心知肚明应是不会被选为七皇子妃,但仍是要拿出待选的态度来,也就是因此,今年已年16还未曾定下亲家。
至于宗茗榴身为国公之嫡女,却绝不可能被选为七皇子妃的原因,众人也都心知肚明。只因当年国公爷的嫡妹宗氏曾入宫为淑妃,淑妃已仙逝多年,但诞下了虽身有腿疾、早被皇上厌弃,如今在庭州封地中的宣王、五皇子郑熙。
五皇子虽自15岁去封地以来已有十年未归京、存在感稀薄,封地庭州更远在荒凉偏远的西北,足见得实在不得皇帝欢心,且五皇子年已廿五、虽未成婚但有妾室,膝下却至今仍无一子一女,坊间传闻,五皇子可能因自小身体欠佳,也许还有男儿雄风方面的问题。
但皇上因专宠贵妃而子嗣稀薄,五皇子就算再不济,毕竟还是今上唯二算是立住的皇子之一。
宗茗榴既出自五皇子母族,乃是五皇子郑熙之嫡亲表妹,虽则淑妃在五皇子襁褓中就因产子后的妇人病香魂消逝、已逝了二十余年,威国公父子也一向是只以皇上之命为遵,走的只认皇帝的纯臣路线,但就算京中的其他闺秀一夜间全都定了人家,想来殷贵妃宁在各地方豪族中择选,也不会接受宗茗榴当儿媳妇的。
时下殷贵妃实已多年宠冠后宫,殷贵妃娘家一族亦煊赫一时,甚至说陛下为殷贵妃弃置后宫、独宠一人也不为过,且陛下目前留在宫中的唯一长成的皇子也是殷贵妃所出的七皇子郑渝,可余沛宁身为重活一世之人,她是知道七皇子并未登上帝位的。
先帝薨逝后、五皇子登极后,因殷贵妃而发迹的殷氏一族败亡甚速。
余沛宁自己是因为与宗明煜早有婚约,所以不在此次待选之列,才可以与宗明煜自行成婚。
而尉迟玮并无婚约,敢在今年订亲,原因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她是定给殷贵妃嫡亲侄子、殷贵妃兄长锦乡候殷桂之嫡子殷博的,殷贵妃自然不介意她今年定亲,那皇上当然也就大开方便之门了。
所以余沛宁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在宴会上找到尉迟玮,委婉劝她不要从这门亲事。
而宗明煜说的尉迟郎中,就是尉迟总督的嫡幼子、尉迟玮的同胞三兄。
尉迟总督与妻子共育有嫡出的三子二女,其中嫡长子跟随父亲从军、常年在外,留尉迟少夫人在京中孝顺母亲、操持家务,嫡次子幼年夭折,嫡三子尉迟珣却并不从武,而是自行考取了功名,现任吏部郎中一职,为正五品。
尉迟珣其人年仅廿二,虽无宗明煜年少位高、简在帝心,但户部负责文官的委任、考核、升迁、贬黜以及爵位的授予等管理事宜,是六部之首,尉迟珣身为吏部郎中,虽无吏部尚书、侍郎位尊权重,也是京中数得着的年少有为。
余沛宁主动说她找尉迟玮私下相谈是思虑不周,宗明煜闻言就微微点头,并无责怪之意,只道:殷贵妃母族不过因裙带得势,那锦乡候之子我也曾见过,虽因姑母得宠多年,自小也算是长在锦绣繁华之家,身上已养出来些富贵气象,但内里确是纨绔虚浮之辈,难与尉迟小姐匹配。你与尉迟小姐想来闺中就是相识,不忍佳人错配,也是应有之义,这是你一片爱护体贴之心,我岂会因此怪责于你。
话音一转:但委实可惜,若你能与尉迟小姐早早相询,早些知晓消息,在这门亲事未定之前提出不妥,或许还能斡旋一二,但如今,尉迟府与殷府连赓帖都已换过,只待择日完婚。别说你前往告诫劝阻了,就是现在有人去揭发那人养妓殴妾均属事实,有殷贵妃在上,除非是尉迟总督出面,宁为尉迟小姐开罪于贵妃,否则,这门亲事是万万难断的。
宗明煜说的都是实话,语气也并不重。
但余沛宁心思细腻,总觉得似乎听出一二对自己的嘲讽之意。
是笑自己与尉迟玮本不亲厚,否则怎的连对方定亲这样的大事,都要到落定了、连赓帖都已换过,往外传出消息来了自己才得知?
也是,在旁人看来,自己若真与尉迟玮亲近,怎早不去相劝?早不殷殷关切,却不知为何如今又装出关心模样,事已不可更改,才来劝阻一番,实是有些虚伪,又让人不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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