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隔着一层黑脂,那层红晕包含的羞涩之意,依旧明晃晃地,落在了沈沛的眼里。
沈沛:?!
见她因靠近自己而红了脸,恍若沾染了露气的海棠,带着少女的矜持娇柔,沈沛那刀剑不侵的心,如寒冰遇春泉,化作一湾绕指柔。
一时间,他真想不管不顾,取出藏在胸口的被她退回的定婚书,请她回心转意,可残存的理智,还是叫了停。
默了一晌,沈沛心念一转,道:这是玉山上赤冷松结得子,最是养血生气。
赤冷松?传闻中,生于冰原,千年长青的赤冷松?英国公府果然显赫,这样稀罕的宝物也能寻到。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听他提起先沈夫人,宋予慈神色一暗,回想起那个温暖和煦的贵妇人,每每相见,总将她搂在怀里。
自自这样的女儿,怎就不投胎在我肚里?好在你娘答应了跟你兰溪哥哥的婚事,不然,抢也要把你抢去。
宋予慈想,若是她还活在这世上,她和他之间,或许,会有不同的结局吧
而她正唏嘘着,却见沈沛将那珠串自腕上褪下,递到她面前。
既然公子喜欢,便赠于你了。
这,这如何使得?宋予慈忙拒绝道。
沈沛却不由分说,隔着衣袖,拽住宋予慈的胳膊,将那还带着他体温的赤松子戴在她腕上。
此次劳烦公子出山,理应重谢,想来寻常俗物难入公子的眼,不若就拿此珠酬谢不,作为定礼,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沈沛言之灼灼,透着不容置喙的坚持,而目光里,更有另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看得宋予慈心头一颤,思忖再三,只得无奈收下。
世子大礼,受之有愧,在下唯有尽力而为,方不负嘱托。
宋予慈借着几句场面话,不动声色地抽走被沈沛握着的胳膊,将身心距离都拉开了些。
机敏如沈沛,自也感到了她的疏离,心里不禁飘过一丝失落,可不过转瞬便消化了。
他明白,一切还得徐徐图之。
经过方才一闹,二人都需要整理一下思绪,一时都默不作声,车厢里骤然陷入死寂。
而车厢外,正值华灯初上,晚市的人声、车声、马蹄声,透过车窗,传了进来。
第5章回府
宋予慈正觉车厢内安静得有些尴尬,顺势撩开车帘,陪都的热闹夜色便映入眼帘,激起她由衷的欣喜。
看着她眸子里映着灯火,神色也随之亮了起来,沈沛亦感受到了她的欣喜,心也跟着舒朗了。
这里可比山阴热闹?
他笑问道。
本是随口一问,宋予慈却蓦地回眸,满面犹疑地望着他,眼里的光亮一点点暗了下去。
茶山圣手向来行踪不定,只在京城最热闹的驿馆设置信栈。
世人若有事相求,需修书送于信栈,若茶山圣手愿意回复,亦是经由信栈转达。
宋予慈与白曦的书信往来,亦是经由此通路,沈沛又是如何得知她来自山阴呢?
看出她神色变幻,沈沛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心念一闪,轻笑道:是我自作聪明了,听公子口音似是山阴一带,竟猜错了。
宋予慈自始至终盯着沈沛,没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神情,过了良久,终于还是相信了他的话。
嗯,儿时确在山阴呆过。
怪不得觉得公子面善,原来与我一位要紧的故知是同乡。
听了这话,宋予慈心里一震,一心只怕被沈沛瞧出破绽,却错过了他话里的玄机。
而沈沛这厢,方才险些露了马脚,一时间,也不好多说,只是含笑望着宋予慈,想看看她的反应。
可惜,宋予慈比他还能掩饰情绪,一张净面无波无澜,恍若深渊。
他投出的问路石子,一点儿响动都未激起。
车厢内,又陷入了尴尬的死寂。
咳咳沈沛打破了沉默,又问道,公子家中可还有亲眷?还留在山阴?
没了,我自幼跟着师父修习,师父去了,便只余我自己了。
宋予慈说得平静,可想到父母接连去世,至亲不剩一人,路人的话又浮上心头,多少还是有些伤怀。
可她最不喜自怨自艾,暗暗自嘲一番,正要重起个轻快些的话头,一抬眼,却撞上沈沛幽深的眸子。
无碍,往后,不会只是你自己了
他声音低沉,宛如古寺晚钟,虽不明话中意思,却让人莫名心安。
宋予慈望着沈沛,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咳咳我的意思,公子这般人物,世人千金难请,若是愿意,自有良朋益友作伴,又怎会形单影只呢?
看出她的惶惑,沈沛回过味来,一面不疾不徐地解释道,一面暗骂自己又冲动了。
自重生以来,太多情不自禁、冲动而为。
几次引起她怀疑后,沈沛不得不警醒自己,一切尚早,需徐徐图之。
沈沛那厢自顾自说着话,宋予慈虽觉得有些不对劲,此刻却也不想再深究,因为她发现马车渐渐慢了下来。
郎君,咱们到了。玉竹殷勤地上前禀告。
沈沛原想扶她下车,谁知宋予慈却先行一步,跳下了车。
可一落地,宋予慈便后悔了。
上车时,沈沛问她居住何地,她编不出驿馆的名号,便随口说是最大的驿馆。
可下了车,一眼望去,两间驿馆正好门对门,光从门脸看,规格相当,真说不好哪个是最大的驿馆。
忖了忖,宋予慈决定碰碰运气,冲紧跟下车的沈沛道了别,便带上金婵,往人流更多的一家驿馆走去。
等等!
可刚走没两步,就被沈沛拦了下来,神情古怪地问道:公子确定是这家驿馆么?
虽不知沈沛何意,宋予慈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回过身,一脸懵懂地问:怎么?
这间如意阁,是本郡最大的清馆
宋予慈:
大炎尚文,从官家到民间,皆文雅风流的做派,所以,连妓馆都有清雅格调的,专为满足文人雅士好的那一口,便是所谓清馆。
咳咳,哎呀,多亏世子提醒,晌午匆匆忙忙出门,记得不真切,险些闹了笑话。
宋予慈说着,谦谦然揖了揖手,便头也不回,带着金婵往另一间驿馆走去。
沈沛则立在原地,望着她们进了驿馆,消失在视野里,嘴角不经意浮上一抹笑意。
察觉出沈沛今日诸多反常,加之当下这恋恋不舍的模样,玉竹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猜出,这位茶山公子在主子的心里,非同一般。
于是,他贴心地问道:郎君,可要派几人盯着?
盯谁?
沈沛转过脸,方才的笑意纤毫不剩。
没没谁,这就都打道回府。
玉竹再不敢有二话,立即调转了车头,请沈沛上了车。
而宋予慈那厢,一进客栈,价也不问,扔下一粒金瓜子,便要了间客房。
主仆二人速速换上带来的女装,戴上面纱,确定门外无人盯梢,才匆匆离了驿馆,回了江府。
一回到闲梧居,金婵终于憋不住了。
好个姑
这么多年,背过人金婵习惯称呼沈沛为姑爷,如今脱口而出,才恍觉不妥。
好在宋予慈并未在意,于是忙改口道:好个沈二郎君,可太难缠了!非要送回住处,害我们好一出折腾,娘子您说他不会瞧出什么了吧?
金婵这样一抱怨,再联想沈沛今日言行,宋予慈也觉得确实诸多疑点,但并无确凿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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