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笑意晃动,仿佛这样的行为再正常不过,即使正是饭点,餐厅里还有来往的人,他们也并没有坐在隐蔽的位置。
秦殊微怔,对上他澄净的视线,恍惚错觉眼前的人与十几年前重合,还是那个会把西瓜最中央那一口送到他嘴边的小孩子,心口一软,就忘了拒绝,顺着他的意思张开嘴芝士味道浓郁,咸香可口,似乎比他印象中好吃一些。
林芜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支着下巴点点头,对那份自己一分钟前才夸过的番茄意面早已没了兴趣,却还是如法炮制地卷起一口,公然给秦殊喂食。
无异于宣示主权的行为,对秦殊而言却大约只是寻常幼稚的小打小闹,阴差阳错让他钻了空子,自然不能放过。
然而这次秦殊却没有这么惯着他,眉梢微抬,像是察觉了什么:好像有人在看
嗯,我知道,小麻烦精轻描淡写地搪塞过去,又将卷着意面的叉子往前递了递,摆明了要将投喂进行到底,看他张嘴吃了才满足收手,一边用讲故事般事不关己的语气道,在国外那几年经常被人偷看来着,有一年我住的公寓在一楼,还被人趴在窗户上看过最尴尬的一次是我刚洗完澡,只穿了一条裤子走出来,反而把偷看的人吓跑了,不过还好,我不太介意
番茄肉酱味道,酸得有些呛人。
察觉眼前人的表情不妙,林芜一顿,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不偏不倚踩到了他哥的雷区,讪讪停下回忆,故作乖巧地吃了两口自己的餐食,才清了清嗓子,轻声问:哥,你吃醋了吗
秦殊不置可否,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上跳出的消息,捕捉到班级群里公然喂食play的关键词,无声地叹了口气,翻过屏幕没有去管,舌尖压着一点罕见的火气:卖微信号就算了,还被人偷窥不知道报警么,哪天出事了怎么办?
他惯常情绪淡薄,很少有显露出怒意的时候,仅有的一两次逢场作戏,也是为了配合孟麒管理校会的后辈,连重话都没说几句,更不要说面对林芜的时候小狐狸被他纵容惯了,稍一被凶便有些无措,耳朵与尾巴也耷拉下来似的,无意识地用叉子尖端搅着那一盘面,语气放软了,听起来可怜巴巴的:不是有你在嘛
一半是恃宠而骄的场面话,另一半掺了真心他也确实被秦殊保护得很好。
听在秦殊耳中却隐隐变了味道,生出几分抖机灵似的糊弄来,火气更盛一分,反驳的话就下意识说了出来:我又不是一直在你身边。
餐厅还是热闹,又是一次下课,新的人潮涌入,将不大不小的空间塞得满满当当明明周围熙攘的人声一刻未停,在那句话落下的时候,两个人却都感觉到了时间微妙的停滞,只有一秒,安静得令人窒息。
然后一切恢复原状,林芜复又熟练地卷起一团面,在抬手送进嘴里前先抬了头,看着他反问:不是吗?
那双墨蓝的眼里盛满澄明信任,干净得像一片无风无雾的海,安然向他敞开。
秦殊一哽,合乎时宜的说教就蓦然变成了不合时宜与似曾相识的沉默。
哥,难道你还打算像上次那样丢下封信就人间蒸发,让我找一年吗失落一晃而过,又很快被掩饰周全林芜垂下视线,似乎笑了一下,半开玩笑地说,我也会难受的,发现找不到你的时候,我哭了一晚上。
于是番茄意面的味道又涌上喉咙,酸的,有些苦。
关于四处周旋打听秦殊下落的那一年,他其实说起过很多,譬如一年里去过多少个地方,为了获取消息认识了多少新朋友回忆那些过往的时候他大多是笑着的,就像回忆同秦殊有关的往事一样,珍重又兴致盎然。
却唯独从未提起那时他的心情,委屈也好,不甘也罢,反而像是游刃有余一般,似乎自始至终相信他们的关系不会就此结束,他总有一天能再次找到秦殊,再次缠上去,一切如旧,无事发生。
后来事实确实如此,过渡太过平和自然,以至于秦殊自己都错以为真相合该如此,对自己不辞而别的行为心存愧疚,却从来没有真的想像过小孩被他抛下时的心情。
就像他从来没见过林芜哭。
记忆里这个小他两岁的邻家弟弟总是笑着的,哪怕父母常年不在身边,也从来不会做出哭着要妈妈之类的事,似乎只要跟在他身边,林芜的心情就总是很好,即使偶尔带着哭腔撒娇,装出一副可怜相来,也会很快恢复寻常,聪明又懂事,乖巧得像故事里的小天使以至于后来他看关于儿童心理学的书,还对其中几个案例心生讶异,无法理解撒泼打滚的熊孩子为何物。
原来因为他哭过。
这个简短的念头在脑海中成型,一个字一个字地落在心上,重逾千钧,压得他有些难受。
他将这种从未有过的难受归结为愧疚。
良久,他抬起手,越过两盘已经变温的意面,放在林芜发顶,安抚似的摸了摸那头蓬松的金发,又顺势而下,覆在耳旁揉了揉:不会了。
他是个谨慎的人,对自己要求严苛得不留余地他说不会了,那就是不会了。
林芜似乎愣了一下,又很快回过神来,下意识蹭了蹭他的手心,心满意足地笑起来,看着他轻声问:那还生气吗?
是他恨不得放在心尖的人,说不生气是假的,那一点怒意被臆想中的眼泪浇灭了,余下的灰烬便成了细细密密、涩得有些呛人的介意。他在心底里叹了口气,道:下不为例
顿了顿又意识到这似乎不是下不为例就能解决的问题,只好改口:下次再遇到类似的事就告诉我,我会解决的快吃吧,时间不早了。
林芜嗯了一声,低下头乖乖吃饭,眼底的笑意却还未褪去,看起来心情很好。
在笑什么?秦殊忍不住问。
金毛狐狸就摇摇头,用烂熟于心的情话堵了对方的嘴:没什么哥,我好喜欢你。
他想起七岁那年,他不小心打破了秦殊父亲收藏的花瓶,生平第一次慌了神,险些急得哭出来,红着眼睛去找秦殊。
那时比他出许多的秦殊就半蹲下来,揉着他的头发,说别怕,没事的,哥哥会想办法解决语气平和又温柔,不知不觉就让人安下心来。
他很喜欢秦殊。
从记事起就喜欢,一直很喜欢越来越喜欢。
第18章招新